萧昱早先就打算来谢家的,只是钦天监上报京城有暴雨,为免雨后京城内涝,朝中忙碌起来,尤其是顺天府,疏浚京城河道,准备救灾物资,还要排查危房······
他被父皇遣去顺天府帮忙,虽是太子,地位稳固,可架不住顺天府尹是个油盐不进的“铁判官”,根本就不拿他当太子,使唤起来毫无压力。
这几日,萧昱连早朝都没去,直接住在顺天府衙门,眼睛一睁不是带人巡逻通渠就是检查库房,确保粮食布匹棉花诸物资安全。
忙了三五日的光景,能做的皆已准备妥当,就等这场暴雨落下,却迟迟不见变天,以至朝中有人私下嘀咕是不是钦天监监察有误!
这可是把监正大人气坏了,若非此次暴雨中雷暴之盛百年来世所罕见,他非得在早朝上将背后蛐蛐的人拎出来骂一回不可。
萧昱顾不上朝中这些扯皮,昨儿忙完才回东宫,便听内侍禀报秦家表妹去找蓁蓁了。
京城的天还没变,他却觉得五雷轰顶!
外祖家的心思,京城但凡有点政治觉悟的人皆清楚,以至表姐妹说亲都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大几岁已经成亲的表姐无需再提,可几位未成亲的表妹,哪个不是以进他东宫后院为目标。
尤其是六表妹,三舅的嫡出女儿,很得母后喜爱,世人都猜测太子妃八成是六表妹。
萧昱却没这等心思,暂且不说父皇对外祖家的态度,就是舅家表姐妹的行事,他就不大喜欢。
掐尖要强盛气凌人,遇强则八面玲珑圆滑太过,此种处处钻营势利之人,他向来都是远着的。
眼下虽距离太子妃遴选还有两月,可他心仪蓁蓁已是在父皇母后那里过了明面,就等遴选定名,若是表妹这时候去谢府有出格之举,别说招父皇不悦,怕是母后那边也得吃挂落。
毕竟泰岳大人可是父皇认定的肱骨,只等年后调任。
萧昱甚至怀疑是不是宫里有人走漏消息,让六表妹知晓他心事进而去找蓁蓁麻烦了。
这不,虽协助府尹备灾结束,萧昱昨晚却是没歇好,今早顶了两个黑眼圈去上朝,及至早朝结束向父皇回禀顺天府备灾救急准备妥善,这才寻由头告假出宫。
谢学士还不知,就此阴差阳错,女儿交代他送信的事儿耽搁了。
马车才进巷子,车夫就报谢府门口有人。
不等马车近前,萧昱早早下车步行至谢府门外,见一袭水蓝纱裙的姑娘正指挥着小厮往门前廊柱上挂柚子叶,很是好奇。
一时玩性大发,轻步走近了才开口询问。
见原本灵活的背影登时僵直,萧昱眼里浮上笑意,又故意凑近几步,微微俯身靠近人耳边低喃:“嗯?挂柚子叶作甚?”
民间流传柚子叶可驱邪辟邪,难不成昨日六表妹为难于她,让她心生不快去去晦气?
谢蓁蓁不知萧昱所想,心中正哀嚎着“最大的晦气自己找上门”,却察觉耳际有热浪翻涌。
今儿日头不算晒,可闷得厉害,此时又没起风,如鬼魅呢喃的话音就来自耳边,她用脚趾想都知晓是萧昱说话哈出的热气。
谢蓁蓁很是不自在,不知不觉间红晕已经遍布颈项蔓延至脸颊,她缩了缩脖子,干笑着转身后退两步不情不愿福礼问安:“殿下安好,不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殿下勿怪。”
娘亲不让她直呼萧昱大名,说是对太子不敬,那她就恭敬些呗!
不过这厮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
昨儿秦六才托她送信,昨晚她就央了爹,估摸今早萧昱看到信就坐不住了,这不巴巴地来找她这个信差。
如是腹诽,谢蓁蓁虽低了头,可眼珠子却咕噜噜转动,几息的功夫已经将面前的人打量了个八分。
无他,剩下两分是肩膀以上,她低着头再如何转动眼珠也瞧不见。
及至听萧昱叫起,谢蓁蓁连忙抬头将剩下的两分看了个全。
嗯!
她暗自点头肯定:神色自若眼中却隐含担忧,虽背负双手,上半身却微微前倾,可见心里焦急面上却装出个稳重。
原来自大狂也有除太子位以外担心的东西,幸好昨儿明智没拒绝秦六······
谢蓁蓁不知,她面上神色随着心念转动一时哂笑一时窃喜,林间小鹿般灵动的眼珠左转右转,早已出卖心思。
萧昱心下忍笑,面上只作不知,端怕唐突了叫小姑娘羞恼,看向廊柱上用红线串联的柚子叶,轻声道:“可是心里不舒坦?”
嘁——
谢蓁蓁心里撇嘴嗤笑:可不,见着你这晦气的大扫把星,谁能高兴得起来,也就秦六不怕被克!
面上却是端起笑,假假道:“没,我自己挂着玩儿呢。”
萧昱不相信,当然,面上也表现了出来。
这还是头一次谢蓁蓁清楚地知晓他的心思,心里越发觉着这人装模作样!
显而易见的,继无礼自大、小气记仇之后,萧昱在她这里又添了新标签——装货!
知晓自己接下来还要当信差,谢蓁蓁主动邀请人进府说话。
萧昱走在前,谢蓁蓁跟在他身后半步处,半空的日头照得人影缩成一个小矮人。
见萧昱没注意,谢蓁蓁踮脚狠狠踩了几回影子,及至前厅时,脚尖因着用力微微发麻,心里却是舒畅不少。
憋了好些年的恶气,今儿终于算是出了些。
侍简奉上茶水便退下,一时厅内只剩两人分坐茶桌两侧。
谢蓁蓁端着茶盏消磨时间,等人主动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