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野见她不逃,反而来了趣味。
反正都是掌中之物,临死前逗弄一回也无妨。
“那小子啊,被我吃了。”
似乎为了佐证他的话,阎野懒洋洋地张开巨口,向宁汐展示牙缝中塞着的一片月白锦袍。
而宁汐想也不想,一剑扎进阎野的牙龈。
应龙压根没料到单薄瘦弱的小姑娘出手如此狠绝,顿时龙血狂飙,痛声尖啸。
而宁汐借着他张口痛呼的一瞬间,两眼一闭,直接滑进了巨龙的食道。
黑暗,腥臭,濡湿,狭窄。
不适感犹如跗骨之俎,密不透风地包裹她的全身。
她顺着暗红的长管一路下滑,宛如朝着地狱下坠。
仿佛永无尽头,又仿佛只过了一瞬间,“噗通”一声,她落进了一个臭不可闻的大池子里。
宁汐呼吸紧闭,还没来得及使上自创的狗刨游水,就被人拽着衣领拎了起来。
即使在这样闷热恶臭的地狱里,裴不沉依旧一尘不染。
他站在用术法化出的浮舟之上,胸口只有星星点点的血痕,依旧玉冠高束,只是那双素来温和无波的柳叶眼满是震惊:“宁师妹?!”
宁汐没头没脑地“啊”了一声。
裴不沉的呼吸停了一瞬,单手青筋暴起,攥着她衣领的手指好半天没松开。
于是宁汐被吊在半空,一张素白小脸被勒得微红,裴不沉才将她放回浮舟里。
他的语气十分严肃:“我应该下过令,练气期以下弟子不得进入东山脚,宁师妹怎么还会在这里?”
宁汐不知如何作答,哑口无言好半天,试图拙劣地岔开话题:“……大师兄你知道我姓宁啊。”
裴不沉显然被她这跳脱的脑回路给噎了一下,松开攥紧她衣领的手,改成扶额苦笑,又像是被她气笑了。
宁汐自知理亏,赶紧端正地跪坐好了,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虚空发呆。
许久,裴不沉在她头顶幽幽叹了口气:“白日你我见过面后,我便差人去主事堂调了你的记录文书。”
哦,所以他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也知道自己是个练气都没入的外门小弟子。
宁汐点头。
裴不沉又问:“自己闯进来的?”
宁汐:“嗯。”
裴不沉:“没受伤?”
宁汐:“嗯……运气好。”
裴不沉随即轻轻吸了一口气,似乎有些不高兴:“命数之言,虚无缥缈,刀剑妖邪却是实打实会杀人的。
运气……呵,师妹不该将自己的安危全系在这般东西上。”
这是在委婉地教训她鲁莽了,宁汐尴尬地抠手指,点头称是。
裴不沉又叹了口气,为她施了清洁术,有些清洁术顾不到的地方,他便蹲下身来,从袖中取出素帕子为她擦干发丝。
这是第二回她与大师兄离得这样近,近到可以看清她从前没能看见的细节。
裴不沉的发色其实很黑,额发留得偏长又细碎,低着头、侧面看时,发丝就会将那双温柔的柳叶眼遮住大半。
在漆黑如鸦羽的发色衬托下,更显得他整个人如雪似的冷白,面皮、耳廓、脖颈、手腕,处处都白得耀眼,身在腌臜幽暗的龙胃,仿佛地狱中、一轮移动的明月。
裴不沉细心地替她擦干净发上最后一缕水汽,才抬眼看她:“师妹真的没受伤?”
这样反复追问,他这是把自己当成不能自理的小孩子了?
宁汐有些脸热,连忙摇头:“没有。倒是师兄你无恙吧?我听说阎野用断尾扫中了你的胸骨……”
裴不沉看了她良久,才温声道:“师妹就是听了这个消息,才闯到东山脚、又跳进龙胃里来的?”
“嗯。”
裴不沉再次沉默,又过了好一会,开口道:“这样很危险,以后别这么做了。”
虽然这么说,可宁汐觉得他看起来并没有不高兴。
“可我是来救大师兄的……”
裴不沉又露出那种“拿你没办法”的笑容:“即使是为了救我也不行。”
想了想,又温声补充:“为了救其他任何人都不行。师妹应该多多关心你自己。”
宁汐有些不服气地咬唇,定定地看着他。
裴不沉被她看得有些无奈,只好开口解释:“我自幼修习心法中有一门金刚护体罩门,断尾扫来时只受了一点皮肉伤。”
心法?
宁汐想到什么,脱口而出:“若是师兄碎了半心,那心法是不是就用不了了?”
裴不沉皱眉:“对,此术需在心脉运转,若心不全则自然废弃。”
那点蹙眉很快消散,他顿了顿,重新开口时带了笑:“不过好端端的,提碎半心做什么?师妹真奇怪,难不成盼着我受伤?”
宁汐肃然,拨浪鼓似的摇头:“我是怕你受伤。”
裴不沉笑眯眯的:“多谢师妹挂念,可我没有这么脆弱的。”
宁汐撇了撇嘴,想起前世瓢泼大雨中他抱着灵位、蜷缩在枯树之下的泥泞模样,心想,才不是呢,她知道的,大师兄非常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