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宁汐忽视了那些如芒在背的目光,低声道:“今日我擦拭剖心台物事时,意外发现剖心锤上似有龟裂,还没来得及报炼器峰修补。”
前世宁汐也被额外安排打扫问仙堂和剖心台,但她那时木讷,勤勤恳恳干了一下午脑袋都没抬头愣是不知道周围发生了怎样的大事。直到被隆隆雷声惊醒,她还以为是风雨欲来,事后才知是裴不沉在剖心台上受刑。
其实究竟剖心台上情况如何,宁汐一丁点也不知晓。
可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她垂下眼眸,只盼望能拖一时是一时。
负责押送裴不沉的赫连家弟子呵斥道:“不过一个小杂役,难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看你分明是借口剖心锤有损,实则想阻拦受刑!”
“剖心台清扫是我分内之事,若出了差池,我便要以身担责,此事非同小可,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我也不能隐瞒。”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妮子怎么想的,不过是见这姓裴的颜色好,一个个便如狂蜂浪蝶似的扑上去——”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既然师妹信誓旦旦,不妨和我们一道前去。”裴不沉正在此时开口,依旧言笑晏晏,“也正好为我们指明剖心锤何处有损,及时修补,免得误了刑时。”
赫连弟子哼了一声,倒并未再反对。
行刑队伍复又往前行去。因为问仙堂与剖心台离得近,便省了御剑的功夫。
宁汐亦步亦趋地跟在大师兄身后,几次三番试图同他搭话,却都没找到机会。
负责押送的赫连家弟子虎视眈眈地盯着裴不沉,仿佛生怕这传闻中一剑杀魔蛟的金丹修士会突然暴起杀人。
一路无言,到了剖心台,更是万籁俱寂。
其他仙门大能估计还在问仙堂内讨论赫连含山之死,又或是为了避嫌,总之一个来观刑的人都没有。
俗话说做人留一线,若最后查出裴不沉的确清白,此刻的咄咄逼人都会成为秋后算账的把柄。
事实上,若不是裴不沉主动提出要上剖心台,有些小仙门家主甚至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别说裴不沉素来公认品性高洁,不可能杀人,就算人真是他杀的,又能怎么样?
裴不沉如此年轻便能修出金丹、缀得八重樱,前途不可限量,未来羽化飞升也不无可能,为一桩冤罪而得罪他显然大大不值。
大能们修炼百年,并非全然不问尘世,论起人情世故来各个都是人中龙凤,自然不愿趟这趟浑水。
真正热衷这场问刑,恐怕只有苦主赫连家。
在来的路上,宁汐渐渐理清了思绪。唯独令她疑惑的,是白玉京的态度。
裴不沉毕竟是白玉京的首席弟子,可除了师弟师妹们自发为大师兄打抱不平之外,上面的掌门夫人与一众长老却尽皆沉默,丝毫不见关心。
究竟是对裴不沉太过放心,觉得他一定不会出事,还是另有隐情?
思索着,摆放剖心锤的宝架近在眼前。
“你说剖心锤有异,在哪里?”
宁汐心跳快了几分,慢吞吞走上前,站在宝架前,踮起脚,佯装够不着。
“别磨磨蹭蹭拖延时间!”赫连家弟子很是不满,厉声道,“若是被我发现你在扯谎,定饶不了你!”
“灯光太暗,我看不清。”
众执刑弟子又骂咧咧去寻烛火了。
宁汐的心情有几分灰暗。
实在不行,就试试强闯吧。她心想,若是大师兄愿意的话,凭他的修为,要冲出此地也不无可能……
“师妹在想什么?”
她猛地转身,裴不沉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背后,朝她温和一笑。
真是奇怪,明明他脚上还挂着铁链,怎么走到她身后一点声响也没有,跟个鬼飘过来似的。
宁汐抿唇不语。
裴不沉那双潋滟的柳叶眼又弯了一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低声道:“师妹在想着逃跑么?”
竟然被看出来了!
宁汐讶然地盯着他。
不过,大师兄似乎并无责怪之意?
剖心台上烛火未燃,昏暗一片,这地方又大,赫连家弟子只能分头寻找灯烛,一时顾不上看管他们。
机会难得,宁汐一狠心,直接道:“大师兄抱歉,骗了你,但我实在有苦衷,你不能受剖心锤……你、你会受伤的。”
她懊恼地咬后槽牙,心想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信。如此贸贸然一口咬定他会因剖心锤受伤,岂不是等同于怀疑他并非清白?
然而裴不沉静静地注视了她一会,表情有些奇怪:“师妹怕我受伤?”
宁汐语无伦次地点头,不知如何解释:“我不是不相信大师兄,只是、只是……”
千头万绪说不清,眼见不远处执刑弟子已经找到了灯台点亮,正朝两人走来。
宁汐头皮一麻,来不及多想,突然出手拔出置物架上的装饰宝剑,便裴不沉劈去。
裴不沉丝毫没躲,剑风拂过,吹起一缕鸦发。
“当啷——”
他脚腕上的铁链被斩断,坠落在地。
来不及解释,宁汐干脆捉住裴不沉的手腕,将他拉着往外跑:“大师兄,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