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大人、弓大人怎么还不出来啊……”
付小柴在太和殿外的一角来回踱步,他是尾随着押送的官兵偷溜过来的,身上还套着偷来的侍卫服饰,太和宫这种要地,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仵作能落脚的。
自从昔日的饶家将成为历史,除了匡尺温和副官,那些曾经和饶岫玉走的很近的部下,都被发配地方当无名小官了。
也就付小柴比较特殊,他跟着饶岫玉的时候,就是个毫无记忆点的“小透明”,宫里的大人们甚至连他的名字都记不得,都喜欢“那个牵马的”“那个烧水的”这样随意地使唤他。
正因如此,在饶家将重编成血舌鸠的时候,愣是把他漏了。
付小柴就稀里糊涂跟着新征的仵作,被编进了地牢当差。
在地牢里,大人们都叫他“小仵作”,因为他长相偏阴柔,没有几个同僚原意搭理他。
他本以为,他这辈子,除了自己,再也不会有人再记得自己的这个名字了。
付小柴。是饶将军赐他的名。
因为从小母亲将他拉扯长大,饶将军建议他同母姓,姓“付”,而“小柴”二字,意味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可是将军啊,你的青山去哪里了呢?
付小柴每次想起自己的名字,都会不由地感慨。
直到有一天,监牢里,押进了弓不嗔。
“付小柴.......”
他当时在监牢里守门,正要睡不睡的打着盹呢,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大名。
“付小柴。”
付小柴:“嗯?”
付小柴还以为又梦到自家将军了,梦呓一般应了一声。
当年,在民寿关,母亲拽着他的手,像是宰着一头瘦羊的蹄子,堵住将军的马,非得要饶岫玉收下他。
饶岫玉坐在高头大马上,将军冠上飞着红苏,腰间别着彻月。
一对刀光一样的水色目,淬冽地俯视着母子俩。
一旁并驾齐驱的副官刘厚若,有些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道:“将军,你看他骨瘦如柴,弱不禁风,还是个脸上没块横肉的小白脸,带着他不就是个拖累吗?更何况,这是在关中,谁知道这娘俩是哪个沟沟里冒出来的!要我说,让他们跟着我们的马回大梁,自个谋生去吧!”
饶岫玉:“........”
那做母亲的瞬间没了好脸色,喊道:“回大梁?!我们就是好不容易从那炼狱跑出来的,你们还想再把我们送回去吗!”
刘厚若:“哈哈!炼狱?这位.....婶子?大梁可是你家?你父你祖扎根之处??”
“狗屁!”那女人朝着刘厚若的马头啐了一口唾沫,马扇扇耳朵。
刘厚若挑挑眉,看了一眼饶岫玉。
“休要争嘴。”饶岫玉:“这位姐姐,你为何执意要把他送到军营里呢?军无清闲,就算没有战事也要排练,条件十分的艰苦,我看令郎体格稚嫩,确实不适合跟着我们长途奔袭,副官说的话并不是毫无道理。”
“将军......”
女人紧紧揪住胸口的衣服,朝着饶岫玉的方向,向前迈近了一步。
饶岫玉拧起眉,他发现女人的双唇乌青,眼底满是黑红的血色,她的儿子紧紧地搀着她的一只手。
女人:“将军,大梁已经没有血气之人了,大梁已经没有一个真正的活人了......”
刘厚若甩了一下马鞭,呵道:“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大梁国绵延千里,百姓更是千千万万,怎么到了你嘴的里,一个活人都不剩了??那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我??......呵呵呵......”女人也笑起来,柳叶一样的细眉从眉心拧到额心,满是苦涩的愤怒。
女人:“咳咳咳......”
饶岫玉发现女人攒着衣领的手愈发的紧了,姿势很是奇怪,不是疼得揪皮揪肉的那种攒,而是攒着衣服紧紧地压在胸口,像是要压进去什么东西。
“娘.....”
啪——!!
女人直接抬手给了搀自己的儿子一记响亮的巴掌,给在场的各位惊得不由地屏气缄口。
女人:“要怪就怪你生了个贪生怕死的模样儿!不去妓//院里当个靠讨宠吃饭的男//妓,都白瞎了你这张不娇生都活像惯养细脸!好了吧!!人家不要你啦!你自己滚回去当死人去吧!!滚吧!!!去当坨烂肉去当坨活尸去吧!!!滚啊!!!!滚!!”
“娘......”
骂骂咧咧地嘶吼着,那女子竟然当众殴打其自己的儿子来,拳打脚踢一点也不含糊。
刘厚若彻底没话说了:“你.....”
饶岫玉翻身下马,一把拉住了女人的胳膊。
握住的那一刹那,饶岫玉一愣。
女人的胳膊,竟然瘦得能两根桡骨轻易互搓开。
因为方才太过于声嘶力竭,头发糊了一脸,女人扯着脖子,扬起下巴,眸中泪光煌煌。
她瞪着饶岫玉,满是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