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身穿黑衣的狱卒脚步匆忙地走来走去,没有一个人在说话。
角落的一间囚室内,一个跪坐在地上发呆的女孩被脚步声吸引了注意力,哐啷哐啷地拖着脚上的镣铐,走到了铁栏栅旁,握上两只手,脑袋抵在铁杆上,好奇地朝外面,张望着。
只见,几个狱卒从监狱里间,合伙拖出了几个衣衫血迹斑斑的囚犯。
那囚犯脸色煞白,和鲜红的血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像是死人上了艳妆。
“啊啊!!啊啊啊啊啊!!!”女孩是个哑巴,说不了话,只能扯着嗓子发出很大声的动静叫人。
正在拖动犯人的狱卒们听见了她的动静,只是抬起脸看了她一下,没有过来,又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啊啊啊啊!!!”女孩继续喊着,这些狱卒不搭理她是再正常不过的。
“怎么了怎么了?”
终于,一个人手里拿着一大串钥匙,叮呤咣啷地跑了过来,这男人年纪不怎么大,体量不大,个头也不高,一张下巴顺滑的娃娃脸,皮肤皙白,竟然是付小柴。
付小柴走到女孩的面前,弓着身子,听女孩“说话”:“你想干什么,你告诉我。”
女孩又“啊啊”了几句。付小柴边听边点头。
付小柴:“你想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啊?”
“是这样的,我告诉你哦。”付小柴压低声音道:“宫里又缺‘供果’啦!外面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过几天就是祭天大礼了,几个王爷商量着开一次朝会,商量一下议程,大家都觉得可行。结果,匡将军把皇上推出来,轮椅一转,正脸刚露出来呢,皇帝一笑,半张脸突然融化了!就和被太阳晒了的肉冻一样,肉碎连着黏汤,给满朝的大臣差点吓了个半死,纷纷跪下来磕头,大喊‘肉仙儿息怒’‘肉仙儿息怒’,也不知道息的是哪儿门子的怒。然后啊!皇上的一颗眼珠子,直接蹦到了刘大人的后脖领子里去了!”
“啊……”女孩张大了嘴巴,显然是也觉得骇人。
付小柴继续道:“匡将军不愧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见了那种场面一点也不害怕的,走到刘大人那里接过皇上的那颗眼珠子,慢条斯理地说,是地牢里关的钦犯太多了,肉仙儿有点不高兴,在祭天大礼之前一定要清理一波,这不今天大清早发生的事,下午,现在,就开始行动了。”
“啊啊?”女孩问道。
付小柴:“还能是哪里抓来犯人啊?这几年锁边一直都很严格,那些偷偷摸摸跑出去私自贩鱼贩盐的家伙,都被抓进来了。!”
付小柴:“我听他们说,祭天大礼的时候,还要把你带过去呢。”
女孩睁大了眼睛,灰蒙蒙的眼睛虽然漂亮,却没有一点水光:“啊?”
付小柴:“你可是乩童啊!匡大人把你从草原接过来,就是为了让你连通天地的,你如果是别的外族人,还能让你活到现在嘛?早就被尸巫拖走做成肉仙儿吃的‘供果’了!”
女孩拧着眉,还是非常地抗拒。
付小柴:“哎呀,你还是别这么纠结了,给肉仙儿添‘贡品’确实是一直都有的事,这次,确实有些不同。”
“啊啊啊!?”女孩猛地抬起头,直直地注视着付小柴。
付小柴:“是的,皇帝能突然变成那个样,是因为有个地方不知道怎么回事,把尸巫藏在那里的‘肉仙儿根’挖出来了,肉仙儿就和那里直接断了联系,没了进贡的养料,这不,就直接萎了。”
女孩:“啊啊?”
付小柴:“我记得好像是东边?靠海的地方吧,‘肉仙儿根’一般都埋在边地上。”
“具体哪里我就记不住了。”付小柴苦恼地敲敲自己的脑壳。:“我一记方位就头晕。”
“啊啊。”女孩把手伸出铁栏栅,指了指对面的囚室。
“阿拉帕你要干什么?”付小柴:“你要看弓大人吗?”
阿拉帕的对面,就是关弓不嗔的地方。
付小柴走过去看了一眼。
弓不嗔正倚在墙角,低着头,额发乱糟糟地铺在脸上,他蜷着身子,小幅度地呼吸着。
付小柴冲阿拉帕比了个噤声,小声道:“弓大人还在睡觉呢,我先去干活了,你不要再大声喊了。”
说罢,就直接走了。
弓不嗔的姿势正好是背对着阿拉帕。
“…………”阿拉帕一直没有动,像是在等什么一样。
突然,弓不嗔扑腾了一下,把自己翻到了地方。
阿拉帕眼睛一亮,紧紧地抓住铁栏杆。
弓不嗔又扑腾了一下,爬了起来,头发上还粘着地上的茅草须须,他猛地转头,看到了阿拉帕。
你回来啦?
嗯。
你见到他了?
见到了!
弓不嗔用力地点了点头。
阿拉帕咯咯笑起来。
那他还记得醒之前的事情吗?
记得,中箭之前的事都记得,死与生之间的那一段,好像不记得了。
阿拉帕在囚室里转起来圈,虽然外面套着穿着土色的囚服,囚服里还是穿着她鲜艳织锦裙,那是鲜艳的格桑花。
她的裙摆转成一个无比顺滑的圆锥形,脖间的银饰叮铃作响,伴着铁链声,没一会儿,铁链就缠了她一身,直接到了头。
小女孩扑通一声,笔直又顺从地摔到了地上,炸起几根仓皇的茅草须。她依然笑靥。
不久就可以回家啦。她开心地想。
...
"肉呢!!!肉呢!!!‘供果’呢???"
保和殿内,皇帝李盈秽跪在床上像恶鬼一样嘶吼着,上朝时穿的朝服里衣还没有换下,凌乱地拧在躯干上,一缠一缠地像是盘了一身的蛇。
他的样子太过于骇人,脑袋上的大坑还没有完全恢复,几乎能看见里面的脑仁有几道褶儿。
二十多个宫女好似站桩,整齐划一地围了他一圈,拿衣的拿衣,托盆的托盆,没有人敢轻易靠近他。
闻言,为首的宫女迈了一小小步上前,道:“陛下,匡大人去摘了,您等一等。很快就来了。”
“匡尺温!好啊——!!”听到名字的李盈秽更加激动了,敞开了大嘴前言不搭后语地胡说八道道:“好一个匡尺温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死得其所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人死哪里去了!!怎么不拿真身来叫我!!!嗯???你去!你去叫他过来给朕下跪!快去——!!”
"陛下......"宫女把头垂得更低了,往后退回,没有接话,只是重复道:“匡大人很快就来了。”
冷汗已经爬满了她整张脸,像是细密的蚜虫。她盼着匡大人能够快些来。她真的很害怕。
李盈秽拽着床帘,佝偻着站了起来,划拉扔开两边的帘子,瞠目欲裂,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