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忱?”饶岫玉没想到,弓不嗔竟然跟了过来:“你跟进来干什么?”
弓不嗔没有说话,背对着他,面色凝重地紧盯墙壁,找那根肉蔓的源头。
饶岫玉可太习惯弓不嗔这个对人爱答不理的样子,他并不是很在意,干脆自己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我听那老头子说,这个东西叫肉仙儿,一般人是碰不得的,随便一碰都会皮肤发痒,身体化脓,最后黏水一滩,不成人形。”
弓不嗔依旧没有作声,默默抬脚,朝天花板处的一角走过去,暗格的空间着实不大,四面墙壁朱砂符纸贴满,红线铜钱勾勾绕绕,只有头顶的天花板还算干净,那只“肉仙儿”就缩在天花板处的一角。
暗格里没有什么光源,只有一盏火光熹微的油灯挂在墙角,要亮不亮的样子,方才机关开启的时候,还能看清里面的样子,现在不太能了。
肉仙儿缩在那个位置,正好掩进最远离光源的黑暗里,那里静悄悄的,一时间,倘若无物。
弓不嗔又靠近了一点。因为,他看见一根垂下来的肉蔓。
缩在那里的“东西”,大概是需要缩起来、不能见人的东西太多了,缩进去一根,又缩进去一根,缩着缩着,就忘了还有一根还没缩呢。
这个所谓的“肉仙儿”像是孩子心性,以为只要自己不动,弓不嗔他们就能忘记他们刚才还看不见了自己。
弓不嗔在那根垂下来的肉蔓下思索了片刻,抬起胳膊,真要上去拽一把,试试看。
被饶岫玉猛地一把拍掉了手。
饶岫玉嚷道:“哎哎哎,弓忱!你看看就行了!做什么上手摸?不要命了???”
弓不嗔把饶岫玉打掉的手背到身后,淡淡地道:“不能摸吗?”
“不能啊!你没有听见我一直在说话吗?”饶岫玉也是急了,直接拽过弓不嗔的一只胳膊,把人往自己身后揽了一把,让他去自己身后待着去,离肉仙儿远一些:“怎么事到如今,和你说个话还这么费劲呢?六年啊,弓不嗔,这六年你怕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你当我是一张嘴,就是满口废话的那个饶岫玉吗???”
饶岫玉朝上看了一眼:“肉仙儿这个东西我大概比你熟悉一些,还是我来吧。”
弓不嗔终于开始说话:“你比较熟?”
饶岫玉:“是啊。”
弓不嗔:“怎么算熟?碰了不会立刻死掉,这就算熟了吗?”
饶岫玉将将要握上去的手愣在了半空。
弓不嗔又猜对了。
弓不嗔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饶岫玉每次做事都没有一个“深思熟虑”的表现,很多人都会觉得他做事虽然果决,但是更多的是“鲁莽”。
其实,饶岫玉并不是这样,他只是直觉太准,每次总是会在很早很早的时候,捕捉到未来很久之后才会发现的某一件事的“先兆”。
在捕捉到这个“先兆”的时候,饶岫玉其实就已经开始反复的盘算这件事了,即便这件事完全没有发生,即便发生了也还要在很久很久之后。
反复反复的盘算之后,等到这件事真正在现实中发生,饶岫玉就已经对这件事非常的熟稔,它的各种极好的结局,极坏的结局他都已经知悉,对未知的恐惧也因为经年久月的熟悉而消减殆尽,只剩下了对这件事最后会不会发生的兴奋,也就是对于自己心中直觉的验证。
这种“二则一”的选择,每每都让他心情激越,同时又每每和直觉相互灵验。
这么长时间,饶岫玉就是靠着这股没来由的直觉,以及琢磨直觉,以及验证直觉准确与否的快感中过下去的,后来包括他死,甚至他活,也在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只不过这种可能性太过于离奇,他只是闲来无聊的时候,浅浅肖想了一下,就扔一边了,没想到还真的就走上了最离谱的一条生路。
直觉向来是面向未知,面向未来的,同时,未知的未来拥有无限的可能性,饶岫玉的脑袋成天沉浸在对于无限可能的捕捉中,难以避免的对很多过去的事处理的过于的呆萌,又难以避免的对很多当下的事处理的过于的跳脱。
而弓不嗔又很好的弥补了饶岫玉的这一点。
饶岫玉每次下意识的行为,弓不嗔总是能瞬间捕捉到饶岫玉是出于什么样子的心理去这样做。
有时候,就连饶岫玉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都不清楚自己的内心如何如何,然而,弓不嗔总是能捕捉到。
虽然,饶岫玉也不知道弓不嗔捕捉到的那些对不对,是不是真的就是自己内心深处的动机所在,但是莫名其妙的,觉得还很合理。
饶岫玉:“我……”
弓不嗔这么一说,饶岫玉真还有些无措了,他确实并不知道关于肉仙儿更多的事,他确实只是知道自己摸肉仙儿死不了罢了,其余的,他不知道,他的直觉也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弓不嗔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既然不知道,又撑什么能?能的就好像你永远不会消失一样。”
饶岫玉:“我这不是怕你摸了死的更快嘛!作什么凶我!”
闻言,弓不嗔目光闪了一下,语气柔和下来:“我不凶你。”
饶岫玉:“那就别凶,弓大人,你多笑笑好嘛?每次一和我说话就急急急急,你能不能急急急急急在别的地方啊?我有那么让你着急上火吗?”
“………”弓不嗔有些词穷了。
饶岫玉:“弓大人,不说话叫冷暴力。”
弓不嗔:“和平常一样说话呢?”
饶岫玉想了一下:“像你曾经那样说话,那叫语言暴力。”
“哈哈!”弓不嗔气笑了。
饶岫玉紧急评价道:“弓大人,你这就更恶劣了!你又在嘲笑我!”
弓不嗔眨眨眼睛:“我没有。”
饶岫玉:“装傻也是一种暴力!”
弓不嗔这下终于被逗笑了,笑的很好看,轻轻地道:“我有那么喜欢暴力你吗?”
饶岫玉拍拍自己,笃定的道:“有啊!你好好想想,我们曾经,是不是天天吵架,天天互殴?!”
弓不嗔想了一下:“好像是这么回事。”
饶岫玉:“是吧是吧,弓大人你简直就是一个暴力狂哎!你好歹是弓家的好孩子,上善若水的家训从娘胎里爬出来就在学,怎么所有人都照顾到了,独独落下了我?”
弓不嗔:“你是说,我对所有人都好,唯独对你不好?”
饶岫玉:“是啊!你说你可恶不可恶?”
“不可恶。”弓不嗔几乎瞬间收走了笑脸:“那是你作的,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我为什么只找你的事。”还不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