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气用大了,捏坏了一颗晶核……我也没想到它那么容易就碎了。”何易笑道。
“没有乱泄的灵气吧?”
“放心,这次只是个普通伤口。要不,我自己来?”
“别乱动,你可是我的专属病人。”上药、包扎、运灵气,何易的确是他的长期实践体。
“你还好意思说,之前的废铁片你都没挑干净就直接裹上布了,害的我手肿了好长时间。当你的病人可遭罪了。”
“那你还来找我?是不是逐渐信服在下的医术了?”
“海桐师父处理伤口太痛了,每次都是直接用灵气清创的。”他嘟囔着。
“你还怕疼?”临了想起在药室里听见不知哪个弟子的惨叫,怀远也就收敛了笑容。
林川从隔壁药室哭丧着脸出来,显然,她的作业又要再来一遍。
“这次是哪里出问题了?”怀远绝对没有幸灾乐祸。
“剂量看错了。”
“问题不大。”他安慰道。
“看错了三次。”
“别着急,慢慢来。”何易温和道。
“当着师父面念错的。”
“要不你先休息一下?”何易试探地朝那个像幽魂一样的丧气背影喊道。
怀远很快步了林川的后尘。当他一言不发地盯着海桐师父偶尔摆动的宽袖口,直到耳旁响起一声轻微的叹气,提着的心也就毫不留情跌落谷底。
再一抬头,日头又偏西了。两个像是在药罐里泡了七七四十九天的人参标本一样的药修重重关上大门,怀远疲惫地眨眨眼皮,凭着记忆朝那个必定是何易的身影走去。
这天一大早,掌门罕见地将大家都召集在练武场。太阳慢慢将眼前的房舍染上光亮。原来是要选十几个弟子去其他门派交涉学习。“青叶峰和咱门派很有交集吗?上次测灵根也是上那去。”怀远打着哈欠问。“那地方就是以广纳四方学子而闻名的。”魏十六无精打采道,“麻烦死了,一张符箓画了五遍还是废的。”看来大家过的都不咋顺畅啊。弟子的名字一个个响起,随着怀远的心脏一同跳动的,还有他心中隐隐的期待。“很想去?”林川在一旁冷不丁地问。“你怎么知道?”“你眼睛都快把看台盯穿了。”怀远忙移过眼神。“我倒是蛮好奇其他门派的弟子是怎么修炼的。”“别想了小师弟,名额这么少,怎么也轮不到咱们这些后面的弟子的。”魏十六话刚落,何易的名字便在看台响起,直直朝他们砸来。“后生可畏啊。”魏十六小声叹道。虽然不愿承认,怀远还是在听到名字的一瞬间僵住了嘴角以及那股随着心脏跳动的期待。
被选中的弟子明天清晨出发,这次是海桐师父带队,她生怕自己走后弟子们寂寞,连布置了七副药汤剂和四副丸剂作业。怀远晚上失眠了。走在寥寥几人的练武场边,器修室隐约传来闷闷的像是刀剁在菜板上的声音。跟爹娘挤在一处连隔墙都没有的低矮小屋里时,母亲切菜的动静总是四轻一重偶尔五轻一重地点醒怀远的瞌睡或者是早已飞向远方的神思。在从那间拥挤的屋子搬走前,怀远总是期盼着能有属于自己的一个空间,哪怕只有个小木匣子那么大。他想象着自己能变得很小,钻到那木匣子中,将盖子闭紧后就能无所顾虑地睡到自然醒,偶尔将盖子打开,交换一下新鲜空气,顺便和外面的人问好。现在想想,几个人围在一个大木匣子里的情景渐渐模糊,倒是那切菜板的声音愈发清晰起来。至于那小木匣子,似乎和没上钉子的棺材也没啥区别。怀远晃晃脑袋,唉,还是有区别的,就在打开匣子的那一刻。
日上三竿,本着能拖就拖的原则,怀远慢悠悠地走到药室门口,向练武场看了几眼,默默压下心中的愧疚感后才艰难地翻开药方。早早来的林川将一大锅糊状物倒入废液池。“你来多久了?”“一直守着呢,这是六天前的作业。”她皱眉看着锅底,估计是又没控制好灵气回转糊锅了。“早上看到小易了吗?”“和三师兄在一块,你怎么没来送送他。”“睡过头了。”怀远埋头称量,捣鼓老半天才发现拿错了药材。
“你不开心啊。”林川说。
“也许吧。”
“不甘心?”
“随你怎么想。”怀远甩掉手上的药渣。
“需要我和小易说吗?”
“有什么好说的。”他皱着眉看向林川,对方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药炉,忽而抿嘴瞥了他一眼。
“怎么,觉得我小肚鸡肠?”怀远忍不住自嘲道。
“是你自己这么觉得的。”林川漫不经心道。
三行药方,怀远花了小半个时辰才一字一字看进去。
“我承认自己心里不舒服,早就承认了。”他对着空气嘟囔着。
“早就看出来了。”林川应道。
“我没你那么有天赋,也没小易那么努力,我,说来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他有气无力地笑笑,好掩饰自己内心的无助。
“天赋?”林川笑道:“你觉得我有天赋?”
“难道不是吗?”
“其实,我就是学的早,学的时间长而已。”她放下蒲扇歪在木椅上伸懒腰,眼睛盯着房顶,“我会的东西,和家里的其他人比起来,就像过家家一样。”
“你有兄弟姐妹?”怀远很诧异。
“算是吧。”她晃着椅子,“他才是天才,只用一年时间,就把我十年学的东西全弄懂了。师不如徒啊,其他人也很欣赏他。”她笑笑,“反正我是没机会被夸聪明的。”
“你很聪明。”
“谢谢,我不需要。”她翻着白眼。
“大多数情况下,人是分不出高低的,只不过总有无聊的家伙要让你们沿着一根绳子向上,小心啊,自己也有可能就是那个无聊的家伙。”
“你什么时候这么爱讲大道理了?”怀远笑道,“像个饱经风霜的。”
林川笑笑,“我还是觉得自己有资格说这话的。”
“你就比我大两岁。”
“那也比你大。”
看来以后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试着与自己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