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二年,百十来个个门派挤挤占占,淮山有淮派,青崖有青门,六里坡下的家伙嫌地名不好听,硬是把名字美化成琉璃阁。总之,有奇山异水的地方必有修真人。新号刚立,闹腾了几年的白鹭河也终于安分下来,在这片人烟稀少、满眼荒芜的“宝地”中悄悄建起了个白鹭门。
一晃就是三十年,外面的门派改天换地,而白鹭河竟然没再发过一次水,连带着白鹭门也是安安静静了三十年。
十七天的行程里,许怀远没碰到一个同门,脚上茧子的隐隐作痛让他再次羡慕起大门派的“御剑接送”待遇。看看手中皱巴巴的地图,终于只剩最后十里地了,他决定再住一次客栈。
钱交了,茶上了,疲惫的弦松了,少年开始竖起耳朵收集的周围可能关于同门的信息。客栈里聚集的大多是和他一般的求道者,虽说是求道,但大家心里也都清楚,蹉跎数载终是离不开这红尘世俗路,真正的道法远在天边。
“所以,我干嘛要去求道修真呢?”少年躺在硬邦邦的木榻上习惯性地胡思乱想,他想到父母修道十年,纵览各大名城,终于定居京都——打杂工。其实以后修到什么程度他是无所谓的,等级摆在那,时间丢在那,蒙头一睡离坟头又更进一步喽。
白鹭门里没白鹭,就像琉璃阁里没琉璃一样。没白鹭标识可以,可为啥连大门也没有呢。只有条小路的林子里,一座谷仓般的小房子前坐着个穿短打的少年,“来报名?”他抬手接过地图,将褶皱扯平,仔细辨认着上边的标记,“青州的啊,真够远的。哎,你咋想来咱们这啊?”“想离家远点。”“行吧,”少年起身朝他招手,“走吧,你是最后一个。”许怀远跟上去,又回头看看那座小房子,领路少年漫不经心地说:“那是杂物间,也是收信处。”怀远愣愣地回头:“门在哪里,围墙呢?”“要那些玩意干什么?有结界就够了。”怀远看着四周的荒地,实在想不通结界基点能设在哪。“咱走快点,还能赶上午饭。”“兄台贵姓?”怀远试探性地问道,“啊?奥,姓魏,魏十六,十六岁。”沉默片刻,怀远还是接受了这个名字。
白鹭门除了没门没白鹭外,其他的设备倒还齐全,百十来个人,紧挨的房舍,外加一个小山坡做远景,整个门派给他的感受就是“接地气”和无尽的拮据。魏十六把他带到练武场的嘈杂人堆里,“等下就是开学礼会了,你仔细听着,事后是要自己选修行方向的。喏,你看,站台子中间的那个就是咱掌门,其余的都是任课师父。”“不和其他新生说吗?”怀远诧异于这种一对一教导,他抬眼望去,台子上共五人,中间的是个白胡子微胖的老道士,正和他左手旁的年轻男道士交谈。“另外两个早就交代过啦。”怀远猛地垂下头,连声音都不自觉压低了:“一共就三个新生?”“至少现在是,啧,明明去年还有五六个的。”怀远环顾四周,仔细观摩周围人的神色,他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师兄师姐有稚嫩孩童,有少年少女,也有中年男女,甚至不乏鹤发苍颜的老翁老妪,这妥妥的就是个四世同堂修真群。“咱师兄师姐的年龄怎么都普遍偏高啊?”怀远担忧地说,心下猜测这门派是不是强制修行。自从教派泛滥后,各仙门修真质量明显降低,大多数派别九成的修士都卡在最基础的练气期。虽说现在不看灵根也有机会加仙门修行,可没好灵根的事实可不是靠门派里发的几两银子换来的灵草就能解决的。一般的小门派都选择十年修真制,十年过后没甚成效就要自行退学了,按说强制修行本是个双方都吃力不讨好的活计才对。“三十多年呢,每年招一次人,咱的师兄师姐几乎都在这了。”“没修好,不退吗?”“想留就留呗,门里也有活干,可以领报酬之类的,和外面没啥两样。食堂大娘就是咱十三年前的师姐呢。”怀远再次抬头,他发现那五人中仅有一人样貌年轻的师父,“那位青年模样的道长是不是唯一一个筑基了的啊?”“抚秋师父就才二十来岁,主要教咱们工匠机关,当然,你也可以选修他的诗文经典品析。其他师父应该都是筑基期以上了。”怀远搞不明白修真为啥还要品析诗文。
不知何处的铃声敲了三下,人群渐渐安静,掌门开始讲话,声音浑厚有力,听起来蛮靠谱的:“首先,欢迎三名新生加入我们白鹭阁,他们分别是芒山林川、吴州何易、青州许怀远。三位想到台上让大家认识认识吗?”台下无人上前,魏十六用胳膊肘杵着他,“咋不去露个像。”许怀远连连摇头,旁边的师兄师姐察觉到他,有的把目光投向这里,有的频频朝他招手,他呵呵傻笑着回应,心里暗自叫苦,这算什么事儿嘛。“看来三位比较内敛,老朽也就不强求了。不过四位任课师父还是要认识一下的。器修的抚秋师父、剑修的杜蘅师父、药修的海桐师父以及符修的鹤望兰师父就是白鹭阁的顶梁柱了。他们四位也并不只传单门课程,道法相通,而悟性在个人啊。”老掌门哈哈笑道:“好了,咱们再聊聊开荒地的事吧。老朽思来想去,这地确实要开,至于到底是种菜还是种草药,大家争了这么久也没个结果。不如各占一半,菜也种,药也种,谁的收成好就看造化吧。”底下顿时有人抗议:“不行啊掌门,草药的生长周期本就缓慢,需要的灵气又多,把它门和菜种一块不得长到猴年马月去了。”“就是啊掌门,黛山离我们太远了,还经常碰到其他门派的来争抢,咱们真的需要一块好地种自己的灵草。”“你全种草药了,大伙吃啥啊,最近各地的粮食都紧凑起来,谁知道会不会再来一次灾年。”老掌门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大家不必过度担心,灵草山里可长得,为何田里长不得呢。灵气的问题老朽和众师父们会解决,当下就让咱们先试试吧。”众人低语起来,大多数也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