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会乖乖喝下的,并冲着加迪尔露出一个能把外面人吓死的假笑。加迪尔不会被他吓到,他只会露出更温柔的神情,然后低头为他读圣经,当然,是拉丁语版的。老师们总是会错误地认为教一些学生已经会的东西会激发他们的自信,然后忘记需要请家教的这些读书废物压根连圣经都不会。
福登也不看,他和圣经打过最亲密的交道就是曾从里面撕了一张纸下来擦匕首。他不觉得自己的人生能被虚无缥缈的信仰拯救,拯救他的是格拉利什,而格拉利什拯救他的原因是他用刀捅死了杀害自己母亲的嫖客,然后把他拖出去丢进了河里——是他的鲜血淋漓拯救了他自己。他不懂拉丁语,不懂圣经,不懂加迪尔为什么能显得这么安宁与平和,也不懂为什么对方好像真的想教会他什么似的。他在心里把书房想象成教堂里的那种神父告解室,加迪尔和那些老头子没什么区别,但是对方在灯下比蜡烛还要白腻的脸,颤动的金色睫毛和眼睛总是让他不断意识到神父才不会长着一张比他睡过的所有女人还要漂亮的脸。那些老东西只会把自己裹在宽大的衣服里,露出布满褶子的脸,诱骗挨饿的小男孩走入光线暗淡的教堂,在天使彩绘窗下被他们凌|辱,福登曾亲眼见过一个总是上教堂去的男孩最后如何头朝下摔成了一滩肉饼,倒是变成了别人的食粮。最下|贱的裱子都比牧师高尚伟岸,除了他的母亲,因为她打算把他卖给牧师。福登无法想象加迪尔和那些人读着同一本书,读得如此认真虔诚。拉丁语更是毫无意义,不管人的嘴里说着什么样的声音,等刀子从脖子上抹过,大家就没有区别了。
百发百中的沟通手段不是英语,法语,拉丁语,而是饥饿,殴打和死亡。
“是因为书里这么教,你才救了我吗?”他有一次忍不住打断了加迪尔的课,他正讲到爱。
“当然不是啦。”加迪尔抬起头来有点惊讶、但依然很温柔地看着他:“你躺在那里,菲尔。我看到了你了。谁会丢下你不管呢?哪怕他从没读过一天书。”
当然是所有人,如果是仇家的话还会对着我的脸和jb补两枪,福登在心里想。他感觉自己和加迪尔活在彻头彻尾的两个世界。对方的那个世界是虚假的,可笑的,脆弱的,幼稚的,荒诞的,随时会被打破的,可偏偏是那么迷人的。真实的世界里除了暴力和死亡能带给他一点安宁和慰藉以外,他憎恶一切,抽烟喝酒毫无快乐,就连人人都痴迷的做|爱都只是另一种施暴的方式罢了,因为不能真的弄死人或者把ji女吓坏而经常变得索然无趣。可在书房里,世界颠倒了,变化了,他变得很重,一步都走不动,几乎抬不起手来,只知道那么痴痴地坐在椅子上,隔着晃动的烛火去数加迪尔的睫毛,听他讲那些鸟语,看他红润的嘴唇开开合合……他甚至会在这里睡过去,然后在半梦半醒间感受到带着淡淡香气的手掌从他的脸上路过,一块温暖的毯子落在他的身上。从没有人把毯子盖在他的身上,听起来很荒唐但确实是现实,格拉利什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爱他的人,但他也只会用巴掌把他打醒,告诉他随意睡去可是会丢命的不理智行为。
大概是因为想到哥哥了,格拉利什的低吼声把他从回忆里拉回现实。小情侣俩显然快完事了,但躺在衣柜里的他只胀痛得更厉害。他拒绝睁开双眼,拒绝烛光下的加迪尔消失在脑子里。他幻想自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到加迪尔身边,对方会抬起头来带着点疑惑地看他,露出脖颈,毫不设防……然后他会蹲下来,或者跪着……福登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加迪尔相处,他是那么地渴望把他扒光了看看是不是和别人不一样,他是不是浑身上下都冒着淡淡的圣光,又完全不敢动手。他开始渴望加迪尔是个坏人,是个变态神父,可他不是;他渴望对方会伤害他,可他不会,他只会举起针把他的伤口缝好;他渴望对方是个会把他出售给老头的母亲,他愿意去把卖来的钱叼着送到他手里,可他只会为他盖上毯子,给他唱安眠曲;他渴望对方是个会让他去杀人的哥哥,他愿意去炸掉整个伦敦,可他不是,他只会写信给他,让他在学校好好学习,寄送甜点到他压根不在的校舍;他渴望对方像使用一把刀,一张纸,一支笔,一头牛,一匹马一样使用他,他愿意成为世界上最棒的提线木偶,可是他不会,他不会,他只会抬起头来温柔地看着他,像看着一个人似的,全神贯注地,充满尊重地看着他……他什么都不会,所以他才会这么渴望他会。
他想做他的奴隶,跪在他的腿边被他抽打,被他绑起来扯住头发;他又胆大包天地想要做他的主人,幻想像干一个ji女一样…;他想继续在他面前扮演羞涩好懂的弟弟,又想带着鲜血和脑浆冲进他的屋子里,抽掉腰带鞭打他……他渴望所有暴烈的相处,刻骨的接触,他渴望加迪尔来毁灭他,也被他毁灭。在最美丽最高|潮的幻想里,他希望在捅死加迪尔的同时被他开枪鲨了,然后他们一起躺倒在滚烫冰冷的血液里,不要下葬,让乌鸦把他们吃光,留下的白骨一起被轿车碾碎在烈日下。这是世界上最棒的互相拥有,只有通过这种手段,他们才能互相拥有。加迪尔不想要他,不需要他,那么福登就只能先杀死他,才能把自己送给他。
在这种战栗里他达到了大汗淋漓的顶端。外面的加迪尔在哑着声音叹着气说衣服弄脏了,他走过来打开衣柜,福登的气味糊了他一脸,福登的眼睛在看他,里面全是泪水。他完全僵硬在了原地,格拉利什纳闷地问怎么啦,加迪尔镇定地翻找了一会儿后拔下手腕上的宝石扔了进去,又关上了柜门,出去告诉他自己找不到袖扣了。
“你先下去好吗亲爱的?我就找五分钟。”加迪尔苦恼地说。
格拉利什被外面催得急,只好先出去了。福登从柜子里迈了出来,加迪尔背对着他撑在小圆桌上,手边还放着他来时带的那篮面包,显然已经冷了不好吃了。
“快走吧。”加迪尔轻声说。
福登却只是痴迷地看着他的后背,如此坦诚,毫无遮掩。如果现在动手的话,他有最起码十几种立刻就能实现心愿的手段,毫无难度……但是他没有,他喜欢加迪尔现在尴尬又脆弱的样子,生日当天发生这种事,一定恶心死了是不是?
“你会恨我吗?”他小声问。
“……不会。”嫂子说出了让他讨厌的答案。
福登站在那里,像一块被遗弃在旷野的石头。他的手心流血了——蓝宝石袖扣坚硬的边缘划破了他布满厚厚茧子的手心。在血低落到地毯上之前,他及时把手揣进口袋里擦了擦:
“袖扣在我这里。”
加迪尔这才转过身来,然后就被福登身上一道道的血迹给吓了一跳。他皱着眉头迈两步过来握住他的手肘,头疼地看着对方掌心深深的伤痕。
“你快下去吧,哥哥。”福登每次想让他愧疚就这么做,无辜的,可怜地喊着“哥哥”。不要管我了,哥哥。扔下我吧,哥哥。讨厌我吧,哥哥。这样我就有理由杀掉你了。可加迪尔永远不能顺他的心意,他拉着福登在梳妆台旁边坐下,拉开抽屉拿出应急医疗箱。酒精撒了上来,他还要忍不住语气生硬地问福登疼不疼。
疼啊,疼硬了都。
加迪尔把他眼里因为忍耐欲/望而产生的眼泪误解成了害怕和愧疚,无奈地叹了口气,怒火已经消了大半,弹了一下他的额头问他偷偷摸摸躲在屋里干嘛呢。
“我以为这间屋就换换衣服,你们不会来的,我就想找个地方躲躲酒。”福登低头嘟哝:“谁知道……对不起。”
对不起今天又不能杀掉你。
加迪尔脸又涨红了,他实在是不想再谈这种尴尬事,就想赶紧收拾一下出去。福登举着没受伤的手去清洗了一下袖扣。加迪尔想接过来赶紧纽,但福登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含着这颗宝石变戏法一样把它牢牢地绕了上去。
“生日快乐,哥哥。”他微笑着说,像头豹子一样虔诚弯腰,低头在嫂子的手上轻轻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