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说完,沈辉又接上,先来了个反问,“你们扪心自问,以前作为驻军有无真正的自在、尊严和强大的自信心?”
底下一千多人都不敢说自己有,沈辉便微微一笑,“那便对了,因为我们就是从那样的日子里解脱的,同样是士兵,同样是杀敌,但我们不必畏惧于上级的脸色怒火,不必担忧同僚的背刺,甚至我们的军规都是有意见当面提,人人平等,试问你们以前能想到这样的军营吗?”
刘泽是石南的降兵,也接上,“我也有一问,你们觉得这世道好吗?”
楚耀第一个回答,“狗屁世道!好他娘个屁!”
“话太脏了,”贺跃尘突然开口,下面顿时一静,他又笑了笑,说:“不过一听便是真心话。”
底下又忍不住哄笑起来,张珏问他,“东家,你觉得我们也能像这些人一样吗?”
“能力方面无法确保,但会尽力操练你们,你们亦要拿出十足的努力去练,其他方面我保证绝无区别。”
一听此话,张珏立刻起身,后面的也都跟着站起来,张珏朝后看了看同僚,然后对贺跃尘单膝跪地行了一礼,“东家,我愿真心追随。”
后面无一例外都跟上,贺跃尘受了一礼,便宣布休息。胡硕和周春一众便与这些降兵碰拳握手,互道姓名,“欢迎加入玄衣军。”
“...多谢!”张珏等人被他们的友善热情所感染,亦都心绪起伏。
今夜对于这些降兵来说,注定是个难眠夜,楚耀是个直性子,憋不住话,“我看这东家与众不同,身上没有半点架子,却让人不得不臣服!”
其他人亦有同感,便出声附和,“我看他们根本不分上下级,不是说人人平等吗?”
张珏微笑的听着他们议论,他不说话,其他人便扯着他说,“张珏,你说呢?”
“我说这个东家千年难遇,诸位自当好好珍惜。”
楚耀立马揪他的语病,“那你不珍惜吗?”
张珏神色自若,“自然珍惜,死亦不改。”
怎料突然传来一声叹息,原是胡硕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死是不可取的,现在都跟我背几遍军规,背完睡觉......”
“一、不以钱财赏赐...”
“一、不以...”
胡硕的语气平缓,自有一股催困能力,很快营中便响起轻微的鼾声。
一部分蒙古降兵因要戒酒,正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既怕戒不了被砍头,又怕戒酒太煎熬难耐,一个二个虽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其他有一部分饮酒不多的,还未成瘾,对于戒酒比较有信心,便主动劝解,表示愿意监督帮助他们戒酒。
当然另一部分蒙古降兵则是想要趁夜反杀玄衣军或直接偷溜,不过当他们摸兵器的时候,无一例外,兵器都不在原位,而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无情的剿杀。
赵六一众早已非吴下阿蒙,朱思王二走之前都交代了要严防这些蒙古降兵不老实,果然不出他们所料,真被他们逮着了。
“呸,我看这些人自寻死路!”赵六啐了一口,直接命人把这些降兵尸体摆在城门处,打算明天用他们杀鸡儆猴。
四个县城共击杀叛逃降兵六百八十三名,等次日清晨,玄衣军便直接命余下人列队到城门。
天色还没大亮,众人看着眼前整齐罗列、被扒得只剩亵裤的尸体,顿时醒了神,有人忍不住质问:“这就是你们的劝降吗?先利用了再杀掉?!”
赵六冷哼一声,“我们没那么不要脸,是这些人心怀鬼胎,出尔反尔,嘴里喊着归降,暗地里搞背刺,死有余辜!”
其他县城也在上演着类似一幕,占喜春作为其中一县的主事,心里都不愿意接纳蒙古降兵,要他说只应该收归汉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不过他面上没有显露,不好驳斥东家的决定,只是面容冷峻,看得下面的剩余降兵有话也不敢往外倒。
他们不说,占喜春倒是要说,“你们是男人的,就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是真心归降的,大可现在站出来,我们与你们一对一单挑,你们死在我们刀下也不冤!”
本来就被戒酒困扰的一些骑兵当即应战,他们多为三十左右的老兵,十二三岁便开始喝酒,都喝了二十多年,他们自己都认为戒不了,也认为玄衣军要求戒酒太荒谬!当兵的不喝酒还有什么意思?
看他们有六十多人上前,占喜春哼笑一声,点了六十多个好手与他们逐一单挑,“为了节省时间做正经事,现在命你们同时进行,一刻钟内解决!”
话音刚落,已有忍不了气的蒙古降兵率先发难,对面的玄衣军却丝毫不惧,一把长枪对弯刀,竟让对面近不了身,下一瞬便有弯刀铿锵落地的声音。
凡是被挑了刀的都活不过两息,其他还活着的蒙古降兵见状竟然一起杀上来围攻单个玄衣军,占喜春大喝一声,命令其他玄衣军一起上。
几息工夫便将这群降兵杀尽,玄衣军皆面无表情退后几步整齐列阵,这番对决算是真正震慑住了余下的人,皆对天发誓绝无二心。
“你们口说无凭,对天发誓?东家说了,心中不敬神明,发誓都是过场。”占喜春脸色肃然,语气亦无明显波澜,看着下面惶惑的几百张面孔,“你们可以互相监督举报,我们也会时刻注意你们的一言一行,有二心的,一经发现必然见不到第二日的太阳。”
再次给这些降兵一次威慑,赵六一众便开始整顿军纪和铺设据点两手抓,对于降兵叛逃的事亦毫不隐瞒地汇报给了贺跃尘。送信的人是昨夜出发的,一刻未停,赶到他们拔营前送来了信件。
胡硕得知降兵叛逃,便低声对贺跃尘提议,“东家,既然府尹和死去驻军官吏的男丁都要斩草除根,蒙古降兵实在不应例外。之后的攻城战中我们应优先击杀头领和超过二十岁的蒙古老兵,多留下汉人和年轻的蒙古人,才不会拖慢原有的节奏。”
他所说的的确是为大局着想,贺跃尘又岂能不知?他同意了胡硕的提议,让他与其他士兵交代一声,“如实告知昨夜之事。”
“是!”
见他马上有决断,胡硕自是高兴领命而去,贺跃尘亦定下计划,在多方势力角逐出个高低之前,不再考虑蒙古人汉人之间的问题,一切等平定天下再谈。
占喜春还做主给茂通那边送了一封,便是要塔拉也了解了解昨日之事。王二拆的信,直接转手递给了塔拉,“此事你亦有知情权。”
看过信中内容,塔拉沉默良久,末了才说:“你们无需顾虑我,一切以大局为重,若能碰到年纪小的蒙古降兵,我希望还是能留下他们。”
“这是自然,东家一早便说过,年岁越小越容易被改造。”王二说完,看塔拉脸色平静,又补充道:“塔拉,其实我坚信人品才是区分人与人好坏的关键,只是如今蒙古士兵长久浸淫在一个大染缸中,早已沾染了各种恶习,一旦混入这种人,再煽动一下,说不定就让我们之前的所有付出白费。”
“王二,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亦没有说违心之言,上面的话皆出自本心。我追随东家,是为了天下大同,不是为了所谓同胞族人。”塔拉说到这里又笑了笑,“真要深究,能配与我同称族人的,恐怕不超过二十个。”
闻言,王二才算真正放下心,拍了拍塔拉的胳膊,“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们要舍小义,顾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