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府,冯储祥亲自替全牟斟上一杯热茶,“全大人,请。”
全牟自知自己不想冒这个头,可为人臣子,他心底也有那么几分衷心。
他将塞在袖口的那叠厚厚的纸封放在桌上,咽了咽口水,“杜大人手里头的那些罪证,我这儿也有一份一模一样的。”
冯储祥眼眸闪了闪,笑道:“有人特地送给你们的?夏昀崧?”
全牟没说话,默认。
一瞬间,冯储祥思绪转了好几下,矢口否认道:“他出头牵线做这件事,我倒是不奇怪。”
“毕竟回朝两年,朝中底细他摸得一干二净。”
“但如今他自求难保,哪还有余力去搜集这些。这里面好多东西可都是在林全释祖籍发生的事情。”
“半月前那事发生的也蹊跷,说被擒就被擒,好歹是位掌权的王爷,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只怕是故意弄上这一出,诱林全释出手。”
冯储祥垂眸,语气放轻,“他倒也舍得,陛下可是他的亲侄儿。”
全牟埋头没说话,心中满不是滋味,冯储祥大人果真智敏,不愧是如今世家之首,他只交出个信封,他便猜到这么多。
冯储祥思索着夏昀崧的关系网,脑海中一瞬闪过一个人物,他离京已快六年了?
听说在巴川安分得紧,已经许久都没有什么消息。
可越是安静,越是显得不同寻常,冯储祥如今都还记得他站在大殿上同他们对峙的模样。
他依稀还记得那件事,庄家得罪世家之一的吴家,吴家下手做局,给庄家盖了个谋逆的罪名。
谋逆之罪,满门皆斩,他当时刚刚在冯家站稳根基,不愿搅合进这件事中,只冷眼旁观。
陛下当时对朝政并无太大兴趣,小小一个庄家,既然证据确凿,杀了便杀了。
这时谢长明闯进宫中,满心满念求陛下赐旨,让他和庄鸢成婚。
他当时势单力薄,唯有此举才能保下庄鸢的命。
陛下向来看不惯他,岂能如他的愿?吴家更是不愿意庄家留下遗脉。
谢长明以离开京城为由,求陛下下旨。
他留在京城一日,当初那群支持他登位的朝臣们心中便还有妄想。
这对于站在陛下这边的世家们来讲,并不利。
他自己主动提及,他们哪有不应的道理。
先帝爱看他落魄,将他贬去山穷水恶的巴川,美名其曰禹王殿下。
禹,乃传说中夏代的第一个君主,曾有治水之功。
当年谢长明年幼时,便献上治水之策,引得朝堂重臣争相夸赞。
而那时先帝已即位数年,毫无作为,挥霍无度,仍然沉溺于男欢女爱,且膝下子嗣匮乏。
先帝赐下这个封号,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可冯储祥静静站在大殿一侧看着这埋头隐忍的儿郎,却总觉得事情没那么容易结束。
事情商议完毕,吴家当时家主年轻气盛,于殿外戏谑道:“殿下风流爱美人,当真潇洒意纵横。”
如今,冯储祥有种很强烈的预感,他回来了,甚至如今就呆在京城某处。
吴家自夏昀崧掌权后,处处被打压,府中混账后辈被斩者不计其数。
如今早已式微。
他回来,是奔着那个位置来的。
全牟见冯大人许久不说话,心中湍湍不安,他试探道:“冯大人?冯大人?”
冯储祥回神,见全牟坐在身侧,他心中着急印证,温声送客。
全牟总觉得如今的上京似乎蒙着一片看不清的黑雾,他自昨日收到信后,便让夫人带着子女离京回老家。
如今让他一个人回全府,他更是不敢,只舔着脸道:“若是方便,大人能否让下官在这儿小住几日?”
冯储祥瞧着他怕极了的模样,一时无言,难得纳闷,夏昀崧怎会给这号人物送信?
他心中猜测夏昀崧定然不止送了一封,但这其中竟然会有全牟。
不过一瞬,冯储祥便想明白,全牟此人虽然胆小了些,寒门出身,爬到此处不容易,但正因为他胆小,也没那么重的权力欲望,心中仍存着忠义。
即便他不会站出来,至少也不会拿着信去投靠林全释等人。
若非昨日杜大人自戕于大殿,他估计会将这些东西找个角落给烧了,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自然方便,我这就命人给全大人收拾客房。”
冯储祥走出书房,迎头扑来凉气,他不由抬头看了看天。
方才晴了一两天,如今又密布阴云,上京又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