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谢怀的秉性,一时半会儿还消停不下来,冬仁不急着出宫,反倒是先回了自个住所。
升上大太监后,他搬进钟公公的住处,单独一个小院,可比他那儿宽敞得多。
陛下身边不好伺候,这几个月来不是打砸便是责骂。
冬仁耷拉着眼皮,从柜子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棉布,慢慢将自己额头上的血迹给擦干净。
人前显贵就行了,他总是这般安慰自己。
陛下性子是不好,可赏赐也大方,心情好时赐下的金银玉镯,他如今手里有不少。
再加上宫外林大人给的赏。
冬仁心中定了定,姑且再忍一忍,待到了年纪,他便带着细软请辞出宫。
擦干净血迹,他将帽子取下,仔仔细细地将头发梳理整齐,又换了套干净衣裳,这才拿了令牌出宫邀林大人。
林府的管家很是刻薄,冬仁不爱同他打交道,只出示了令牌,尖细着嗓音,“陛下传林大人进宫一叙。”
林管家是个聪明人,即便瞧不起他这个阉人,在查探令牌后,还是恭恭敬敬地将他请进去,满脸忧愁。
“冬公公,您来得不巧,大人前脚刚出了门,要不您等等?”
“何时回来?”冬仁心尖一跳,要是请不回去林大人,只怕陛下那儿又要恼了。
“或许亥时,或许戌时。”
冬仁紧皱着眉头,太晚了,不成。
“大人在哪儿?我亲自去寻他!”
林管家眸光一闪,走上前握住冬仁的手,笑道:“不劳公公费心,大人一回来,我便向他禀告。”
“只怕这会儿陛下等得心急,公公要不先回去?”
冬仁顿住,林管家贴上来的手心里夹着一张短纸。
他看了林管家一眼,林管家满脸带笑,似乎全然不知情。
冬仁勉强跟着笑,轻声道:“好……那也好,我这便回去,林总管记得让林大人切莫耽误,速速进宫。”
他怎么忘了,受了林大人的好处,他便也算是林大人的人。
林全释不想见他,他便见不到他。
如今宁远王大势已去,只怕陛下和太后娘娘那儿……
冬仁急匆匆回宫时,心里已经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这边林家,林管家送走冬仁后,回书房回话,“大人,人已送走,东西也交给了他。”
冬仁原以为回到宫后,又会被砸得头破血流,可大殿的门死死闭着。
他收的干儿子守在门口,远远瞧见冬仁回来,冲他使了个眼神。
冬仁心底明白,将他唤了过来,低声道:“干得不错,那二十板子就免了吧。”
干儿子闻言眼前一亮,跪在地上,狠狠给冬仁磕了三个响头,“干爹仁慈,干爹仁慈。”
冬仁心安理得地受着,这里有干儿子守着,冬仁只提点道:“待陛下歇下,记得进去收拾了。”
这儿可是个好活,陛下肯定大大的赏。
干儿子又是几顿好话,说得冬仁心底有些飘飘然。
他欣然道:“我先回院里歇息,有事你再唤我。”
冬仁回屋,紧闭大门,这才有些忐忑地拿出那张短纸。
他知道,林大人不是不在家,只是不愿见他。
短纸被折了好几下,冬仁慢慢掀开,一目十行看下来,双眼骤然睁大。
似是难以置信一般,他将信纸反反复复好了好几遍。
纸笺上的吩咐很简单,不过几行,可却看得冬仁心底发毛,凭白直冒冷汗。
-九月十八日,陛下骤然薨逝,举国哀悼。幸陛下生前传下遗诏,传位于益王谢徵,思及徵儿年幼,特命林全释、刘代文两位大人代为监国,以保社稷康泰。
今日才九月十五,冬仁将信纸搁在桌上,心绪一团乱麻。
林全释这是什么意思,要他动手么?
他怎么敢?怎么敢…….
益王刘徵不过才两岁稚龄,任人摆布,他这是要谋权篡位!
夜临,冬仁惨白着脸去御前伺候陛下用膳,谢怀心情显然好转,忽略他时不时心不在焉地走神。
待用完膳后,谢怀思及午时对母后的粗陋之举,又欣然前往齐英宫。
夏平南午时受惊,如今才醒,谢怀来时,她朦胧间还在向贴身的宫女打听于统领的踪迹。
贴身丫鬟无奈道:“娘娘,方才差人去禁军那儿问过了,说是于统领还未回来。”
“娘娘宽心,于统领本事大,岂会这么容易出意外?估计是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
以往外出办差时,他总会绕路去买些小玩意逗她开心,由此在路上耽搁。
这次应当也是。
夏平南半忧半喜,“许是如此。“
冬仁只低头垂眸,噤声跟在陛下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