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宿安无辜被骂,猫猫粉丝们被气得连直播都没心思看,个个在屏幕后狂甩键盘,非要给自家主播争口气不可。
两边的粉丝掐得架热火朝天。另一边,浑然不知的宿安刚刚关上橱柜的门。
李啸给的那瓶水根本不够。他只能从橱柜里新翻出来一个小盆,重新从藏好的水盆里舀起水,再轻巧地打开任务盒子。
人偶从脖颈到膝盖的部分被人凶狠地糊上了一大团泥巴,像一块两头尖尖中间胖的大纺锤。
只能勉强辨认出正在做舞蹈动作的四肢,几乎像从这团奇形怪状的泥里长出来的四根扭曲的树杈一样。
有这么大一块泥挡着,宿安不知道清洗过程会不会出问题。他只能赌。
他用左手抓着人偶上半身,右手则是死死压住水盆以便应对异动,然后小心翼翼地用人偶断裂的那只脚触碰了一下水面。
一触即分。
沾了泥土的人偶足部被水晕开,露出一点下面浅色的皮肤。
宿安紧张地看了一眼断裂面,暂时看不出什么问题,于是重新把人偶的腿插进水面以下。
以他对游戏的理解,这种单人任务要么是在清洗过程出问题,要么是在最后的清洗结果上做文章。
毕竟,【满月游戏】给玩家挖坑的事儿可没少干。
小猫如临大敌,就着这个姿势呆了一会儿。
人偶腿上凝固的泥土在水面呈分子状散开,几片纤细的草叶被水带走,孤零零地漂浮在水面上。
水还很清澈。
到现在为止,好像这就是一场普通的洗涤。
他用了点力,现在人偶的整个下半身都在水面下了。宿安轻微晃动了一下手腕,以便泥土能够更快地被水流卷走。
脚上的泥散开的很快。宿安把它提起来,轻轻捻开人偶裙子上湿润的泥土,下面是一条洁白轻盈的芭蕾舞裙,上面苍蓝色的轻纱被雕刻得活灵活现。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中间那块泥土那么大,因为人偶穿的本来就是蓬起来的芭蕾裙。
裙子后面有点硌手。小猫把人偶转过来,舞裙后腰处的一对小翅膀一下映入眼帘。
宿安呆愣了一下。
这对芭蕾舞群上的小翅膀触动了他记忆深处的一些东西。
他认识这个角色。
是《吉赛尔》的幽灵新娘。
流浪的日子里,有位好心的先生给了小猫工作。那位先生曾经带着宿安去看过一次芭蕾舞剧,那部剧恰巧是《吉赛尔》,幽灵鬼魂们拥有这场芭蕾舞剧中代表性的小翅膀。
舞者们在台上翩翩起舞,台下小猫的蓝眼睛亮晶晶。
那是他第一次接触到娱乐和艺术。
红色帷幔拉起的舞台上,乡间女孩吉赛尔与隐瞒身份的伯爵相恋,却在知晓伯爵有未婚妻后心脏病发身亡。
吉赛尔死后变为鬼魂,和幽灵新娘们一起在密林中跳舞。
猎人和伯爵误入幽灵舞会,被幽灵女王种下跳舞至死的诅咒。吉赛尔挺身而出,再次保护伯爵。与欺骗自己的爱人最后一舞后,吉赛尔的魂灵在晨光中散去……
和宿安同场的观众里,有人大骂伯爵隐藏身份和未婚妻是欺骗吉赛尔感情;有人认为伯爵是被家族逼迫联姻,和吉赛尔是真心相爱,爱情无罪。
而那位高挑的先生,正坐在自己身边的位置轻笑。
那人用了认知屏蔽器,宿安看不清他的脸,但小猫的心头却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平静和莫名的欢欣。
人造月光从舞台中央散出,对方微微朝宿安侧过头。
穹顶光灯投射出漂亮的苍蓝星星,正映在那人银白色的长发上。
他微笑着对自己说……
滴答。
人偶身上的泥水像血一样从左手滴进水盆,溅出的水花唤回了他的思绪。宿安眨眨眼,从回忆中解脱出来,开始重新思考现状。
知道了人偶的出处,潜在的危险就好处理多了。
只是不知道,他手里的这个人偶是幽灵女王还是吉赛尔。
如果是吉赛尔还好办。
这位活泼的乡间女孩即使被爱人欺骗和辜负,也一直保持着善良的心。
而幽灵女王则是建立幽灵舞会的人。
凡是闯入舞会的人都会被她诅咒,在这片密林中永远跳舞,直到最后力竭而亡。
想到这里,宿安索性横下心来。他把人偶的整个身体全部浸入水中,用右手轻轻拂去她面部的泥土。
泥土随着他的动作被推开,露出水下一张年轻而明媚的脸。
少女带着迷迭香的花冠,精致的五官眉目低垂。
只是她脸色苍白,神色怏怏,面色中带着几丝忧愁与痛苦。
是女主角吉赛尔。
小猫松了口气。
未等他这口气松完,随着吉赛尔美丽的脸颊露出水面,那盆水突然浑浊起来。
四周的环境暗了一下。
刷的一下,小猫的脑子像被过了电一样。世界的一切全部转变为他无法理解的无机质生命。
不知何时,宿安左手拿着人偶的卫衣袖子变成了宫廷繁复的花式袖口,穹顶的月光把他的手照得惨白。
他的瞳孔无焦距地散开。在惨白高举的左手后面,是蓝黑色的密林枝叶阴影在沙沙作响——
那是悠扬的音乐声?还是敲钟的声音?
混沌的小猫辨不清方向,一切声音都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咚……
白色的影子在眼前闪过……
咚。
伴着粗重的呼吸和惨叫,有人在唱歌——
是谁?
咚!!
那声音很近!
不对!!!
小猫抖水珠一样从恍惚中惊醒!
他愕然地环顾四周,仍然是201整洁的房间。
昏暗的蓝色墙纸边缘裂着口,时钟刚刚指向下午三点。
像被夺走了氧气般,刚缓过神来的宿安小幅度地喘息着,目光落到左手的人偶上。
吉赛尔仍然是一派天真而悲怆的神情。浑浊的深褐色泥水混杂着枯叶,顺着宿安的指缝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但是不对。
绝对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小猫努力转动他不知何时变得干涩的蓝眼睛,目光艰难地移向人偶下方的水盆。
结果不出他所料。
那里的水面已然是一片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