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真挚,目光专注地看着夜溯晞。
夜溯晞嘴角挂着笑,目光却平静,将他所有细微的神情尽收入眼底。
“嗐,早说啊,”夜溯晞又笑道,“早知道这样,我之前何必让你避着他们呢,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全,委屈你了。”
渊暝站在她面前,俩人只隔了一道房门对视,两张面孔上皆是温润平和,甚至夜溯晞还在笑着,却莫名弥出点剑拔弩张的感觉。
渊暝睫毛垂下一瞬,即刻又抬起眼看向她,这一低眼一抬眼让她莫名心头一跳。
她笑意不由收敛起两分。
只见渊暝面上露出些愧疚,“不,抱歉,是我的疏忽、是我没有及时告知你才令你处境尴尬。是不是,我让你为难了?我在你家借住,是不是对你和你家人都十分麻烦?”
夜溯晞表情停顿了一秒,她眨眨眼,随即加大嘴角上扬的弧度,她语气轻快地接话,“怎么会,俩学生平时寄宿学校,屋子里常常怪冷清,有你借住反而热闹。刚刚栖月栖梧也跟我沟通了,他们不介意你借住。再说——你做饭好吃啊。”
她开玩笑一般地缓和气氛。
“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安心住下就好。”
她一边说一边抬手扶在门把手上,看着渊暝似乎又想开口,她立刻开口。
“好好休息。”
她微笑着颔首示意,手上却不含糊,“砰”一声关上了门。
一门之隔,二人脸上的温和不约而同地落了下去。
门内渊暝垂眼,未出口的话堪堪停在嘴边,眸底微微闪烁,他缓缓闭上了嘴。
门外夜溯晞抬眼,嘴角拉平,冷静的目光好似能穿透门板,去审视着房内的人。
渊暝转身几步,回到原先的地方,又坐回去捧起书,视线却再无定处。
夜溯晞衣角划过一个弧度,她转身向自己房间走去。
夜溯晞回到房间,第一眼先瞥向椅子,书包静静地倚在靠背上,她莫名感觉异常。
她翻了翻包,不出所料地看见包夹层里藏着几张驱邪符。
不知道什么滋味,夜溯晞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嘴角上扬了一个弧度。
她把包恢复原样。
她不是没想过告诉妹弟,她确实是修灵者。这样,她就可以与他们并肩作战了。
但是,她也没想好该怎么跟他们解释。
她该如何解释她是怎么开始修灵的?
有关修灵,祖母一直避着她。从那次祖母把她支出去,她就知道祖母在瞒着她什么。后来她才渐渐明白那是什么,也渐渐知晓了那天来家里的人都有谁。
而且,而且——既然祖母从未想过告诉她有关修灵的事,那,那本符籍究竟是怎么到她眼前的?
纵使她天性跳脱,这些年的一切经历,也不由得使她更寡言多思几分。
问吗?
年少的她纠结许久,却只纠结到了无人可问的那一天。
而一开始没有说出口、问出口,渐渐日久,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她该如何向夜栖月夜栖梧解释,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跟他们坦白呢?
——以及,她也难以解释,这些日子发生在她身上的变化,还有那些困扰她多时的疑问之处。
说出来,徒增困扰。
她又想,假使夜栖月知道了,待到吉凶未卜之时,也怕是不会让她姐姐掺和——这个小姑娘总是觉得自己可以一力承担所有,觉得可以让自己的家人都远离这些。
也不顾她自己还是个孩子。
她俩不愧是姐妹,在不知不觉间竟心有灵犀。
况且在明面上与弟弟妹妹并肩,不如暗暗帮助他们。夜溯晞想。
那玩偶娃娃,其实不是她第一次看着月梧二人捕捉邪灵,之前她也曾碰上过,或者是直接偷偷跟着他们。
她基本不会出手,容易被发现。一般只有到了他们实在危险吃力的时候,她才会暗暗出手。
这么多年来,情况特别危急到她不小心露面的,倒也只有那玩偶娃娃一次。
且她明面上是个普通人,也能让她家看起来更低调些。
倘若亲近之人都不知道,那别人更难以知道。
不过话说这俩兔崽子要是知道,唯一的好处可能是——能从她这得到免费的符。
夜溯晞想到这嘴角一抽,忍俊不禁。
“你搁那又黑脸又笑的,到底在想什么啊?还有,来历不明的人,你到底为什么要捡他回来啊?”小孟幽幽出声。
这一声激得夜溯晞一激灵,她猛转头,看见一条穿着黑石的绳艰难地从衣柜往外挤。
只闻清脆的一声“啵”,它猛地弹了出来!同时衣柜门“嘭”一声合上了。
小孟往前滑了一段才浮停在空中,幽怨:“你就光看着,也不帮帮我。”
夜溯晞使劲抿了下嘴角也没掩住笑意,轻咳一声,道,“你身手敏捷嘛。”
黑石绳似乎恼羞成怒,突然加速迎面向她飞来,嗖的一声破空——她耳侧发丝颤颤,黑石从她的耳侧擦过,一头撞进了枕头里。
像是个生闷气的小姑娘。
夜溯晞笑笑,转身面向她。
“其实,我挺诧异的。”她话头突然一转。
黑石在枕头里闪烁了两下,好像是瞬间支棱起来的耳朵。
见夜溯晞又开始吊胃口,小孟立刻忘了别的,立刻追问道:“什么?”
“诧异——他竟然好像真的是个人。”
小孟立刻反应过来她在说谁。
如果现在可以看见小孟的表情,一定会看见一张复杂纠结的面孔。
小孟欲言又止,实在忍不住:“……这点有什么值得怀疑吗?”
夜溯晞解释:“我第一面见他,觉得他是邪灵,结果发现不是。后来我又觉得他或许是什么妖异精怪,可是现在看来,他好像真的是个人。可是,人,怎么会出现在……”
她陷入沉思,声音渐渐微不可闻。
“出现什么?”小孟听不清她后面的话,不由浮起来凑近了她。
夜溯晞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又喃喃道,“他还给我一种很怪异的熟悉感,这种感觉——就跟他是我欠了几亿的债主似的。”
小孟:“……”
黑石的光芒一下子暗了下去,好像是小孟突然无语的脸。
黑石摇了摇,重又泛起光“不过,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他们已经碰过面了吗?你为什么……?”
“可是,该跟我说的人没跟我说啊。所以按理说,我不应该知道。”
夜溯晞往后倚着桌子,慢慢悠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