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我先住下,说等他忙完手上的事再想办法帮我证明身份,于是我开始了一段非常奇妙的生活,林子毓身体不好,据说是当年和林夫人一起染了恶疾,林夫人没挺过来,她挺过来了。用这张脸的人,没什么本事,也就是命硬。
我对一切事都很新奇,什么都想做,林子毓也终于能好好休息了,她开始做她的刺绣,每天晚上都给我和她那两个傻弟弟绣袜子绣手绢。
我白天是林子毓,晚上是屠户无过,时间一久,我都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谁。我开始着手易天峰内大大小小的事,大到办学宣传、小到门生矛盾,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也能另开一个庄子。
但是,此行本意已定,我必须要搅点事。阮氏界将几个门生送来易天峰求学,我打听到这个阮应其实是阮赋修的私生子,如果能让阮应死在易天峰,对棠梨庄来说是好事。
阮应这小子装乖,实则不老实,越不让他干什么他就越好奇,对易天峰的禁地格外感兴趣,我也听闻那里面有什么不知名的猛兽,便特意安排他买通的那个门生值班,把他给放了进去。这小子也是命大,硬是被救出来了!
可是,我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这易天峰的山后有能让人修仙的东西,我一直以为那是假的,也以为阮应一定是脑子被撞坏了。不过于我而言这是个机会,我也听说有本书名为《法道汇释》,是本方术奇书,不过只剩残册留存于世,我连夜从易天峰的藏书馆找到一半残本,虽然是残本,也够了,这是我的新筹码。
我才不管你们要修仙还是要干什么,我要知道我到底从哪来,我要杀了袁纪法,秉行我自己的道。但是,我要做一件我自觉残忍的事,因为林子毓不愿意跟我离开易天峰。
为什么不愿意?我们才是亲人,说的血浓于水、金兰同拜,难道都是假话?他们根本不是你的家人,你难道就不想和我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吗?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分隔两地吗?
她说,这里有她的家人,这里是她的家。
好,看来从始至终我都是一个外人,可是姐姐,如果有人拿你威胁我,我该怎么办?前面这句话不过是一个看似合理的说辞,其实我很嫉妒她,我恨活在易天峰的那个人为什么不是我,我叹在这里我只能做影子。
这张脸只能由我一个人用,我是个杀手,我杀掉一个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杀死林子毓仿佛杀死了另一个自己,我深知我那仅存的温柔、善良、正义都已被埋没在这场大火中,我终于变得像袁纪法那样狠毒,我会栽赃嫁祸、周转诡计去伤害那些曾友好待我的人,我是个怪物。
袁纪法真是疯了,她给所有人都下毒,她太久没踏出过庄子,已经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阮赋修早就联合度明山院和谢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场,权势滔天。袁纪法,这真是我杀你的好时候,我投奔阮赋修,也终于了结了我的第六根手指。
袁纪法,我曾那么恨你,可是你死的那一刻,我除了心情大快,好像也没得到别的东西。
不过,那一刹那的舒畅也足矣。
可是我不知道,我将要搅入怎样的漩涡,我要看门派间为修仙你争我斗,我要看世人为求真籍尔虞我诈。
那又如何?我活着,就是为了一直往前走,就是为了做我想做的事,哪怕只有一瞬,我也心甘情愿。
瞿三幽跟我说她也有错,这世上有错的人数不胜数,你并不孤独,只是独行时你看不见他人身影,那是因为他们的罪重使他们只能匍匐前行。
从小到大,我都告诉我自己,屠户无过,你并非俗人,你是天之骄子,你活的每一天都是你赏给这个世界的。
不过……必要的时候还是要学会隐忍和蛰伏,因为我还有件想做的事,我要杀了阮赋修——也许是仇恨,也许是厌恶。
我已经知道了关于我的故事,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瞿三幽,但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别无他选。杀完这一个人,我要彻底和过去作了结,虚无缥缈的远方在哪里?就在我的脚下。我要离开这个地方,去很多地方走、跑、跳。
如果你非要说我有罪,那我也愿意认罪。
也许我为己私心杀了一个我爱的人?也许我毁掉了一个正直少年的声名?也许我将书带给阮赋修,引致恶世的滥觞?
我都愿意承担,前提是,有人来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