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说没,武行山上好像出乱子了。”
“什么乱子,这几天不是在举办武行会吗?怎么,五大门派打起来了?”
“好像还真是。”
“阮氏界突然贴出告示,来年春天要招入一批新的方士,诸位可有兴趣?”
“倒是件新奇事,可我们又不是方士,就算有兴趣也没用。”
“哈哈哈,你现在不是方士,可保不准明儿便是了,谁能说你不是?”
“外头来了些官府模样的人,诸位都散了罢。”
“仔细搜查!”门外踏进一个魁梧高大的身影,将茶肆里那点所剩无几的光遮得一干二净,“来往易天峰的路只有这一条,才一天时间,他跑不了多远!”
男人眉目硬朗,仔细一看简直凶神恶煞,身长近九尺,比一旁的伙计高出足足一个头。一面挺得板直将手中的长刀“啪嗒”一下放在面前的破桌子上,一面将整个茶肆扫视两番,提起下沉的嘴角厌厌道:“去上面搜。”
顷刻间,茶肆好如春播之田被来来回回翻了个遍,众人僵在茶水面前,只敢喝茶窃语,不愿朝门投视。
“你们。”男人举起一张边角有些溃烂的黄纸,松手展开,“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众人这才大胆地调来目光,齐刷刷地盯住画像中的人,随后恍然大悟般摇头,“未曾!未曾!”
“哼。”男人捏住黄纸,“这里还有别的路可以通上易天峰吗?”
“易天峰本就陡峭,哪里还有什么别的路,这条路是唯一的捷径。”
“私藏嫌犯可要吃牢狱之灾,你们想清楚了。”蔡靖将画像折起,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一众人,仿佛要将他们脱皮啖骨。
“我们哪里敢啊大人!都是些小本生意,怎么着也不会没事找事私藏嫌犯啊!”店里的几个伙计赶忙上前将蔡靖围住,开始说些客套恭维之词。
“蔡大人何必为难这些市井小民,既然这里是必经之路,我们便在这条路上守好。”谢春秋晃晃悠悠走进茶肆,在桌上摊开一排银币,“不如我们先宿住一晚,打听清楚再作行动。”
蔡靖稍有不满地斜睨一眼谢春秋,抓起剑道:“我这衙内上下的十几口人可都等着回去交差,休息一天耽误的可不是我一个人的时间。”
“蔡大人放心,所有的费用都包在我身上,即使没抓到何渡,我也自有圆事之法。”谢春秋自顾自地扯来长椅坐下,对周遭的人吩咐道:“上壶茶。”
茶肆内的氛围因着谢春秋的三言两语松缓下来,蔡靖也坐下,拍拍桌子朝自己衙内的侍从道:“各位都听见了,谢小公子都发话了,我们也只好守株待兔了。”
以何渡现在的身体状况,从哪条路走都吃不消,之前他们一行人从易天峰回阮氏界耗费一天有半,如此盘算,从武行山出发到易天峰大抵需要两天,如果谢春秋没有猜错,何渡应该就在这村庄里。
天色很快就昏暗下来,谢春秋将蔡靖一众人安置妥帖,独自向前往易天峰的林中寻去。月光被云层尽数吞噬,昏黑的林子里,谢春秋踩在泥土碎石与盘错的树根上,有些无奈地抱怨道:“我怎么就放他跑了?我真是贱哪!”
他那点小伎俩,哪里能逃出阮赋修的眼睛。阮赋修那张笑脸就跟一片撕不下的面具般紧紧粘在脸上,似乎已经快要长成他的脸皮。
他笑面吟吟地大手一挥,直接给他赶了出来,要是找不到何渡,他就真要回去继承家业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蔡靖成天和他相看两厌,他每说一句话蔡靖都会想办法呛他一句,他这是招谁惹谁了?难道他平常虐待蔡金吾了?
困意卷上,谢春秋唏嘘一口气,摸住一块石头瘫坐下来,依偎在树旁。“何渡!你在哪啊!”不过一会,天上的云层快速流动起来,月光明朗公正地撒入林中,谢春秋抬头看往天上的月亮,那一轮圆月亮得吓人,加以快速流动的云相比衬,仿佛正在朝自己砸来。
怎会有如次怪异的天象?他站起来打量这诡异的月亮,已经对即将会发生的事有所感知。
“何渡?”谢春秋站起身朝前走了两部,对着面前生凉的老树发出疑问,身后旋即飞来一把笔直的快刀,“嗖”地扎在树干上,树上的散叶纷纷飘摇落下,振起的余韵带过一阵冷风。那么重的一把刀,从五十米开外打过来,居然只有“嗖”的一声。
谢春秋瞬间哈哈大笑起来,转身对远在五十米开外的蔡靖做了个鬼脸,大声道:“你也太好骗了哈哈哈!蔡大人不是要活捉何渡吗?为什么出刀如此之重?”
蔡靖似乎有些恼羞成怒,他大步奔来,没等谢春秋反应过来,便一把掐住他的领口,将他摁在背后的树干上,一只手拔下挂在树身的大刀,将刀口逼在谢春秋脑门前,刀面将月光映射到谢春秋的脸上,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你最好给我老实点,说!何渡他到底在哪?”
“在你后面。”
“还嘴贫,当我不敢拿你如何?你爹那些贪赃枉法的勾当我迟早会揭发!到时你再笑吧!”他重新紧了紧谢春秋的领口,恶狠狠道:“你必然知道!”
“真在你后面。”谢春秋紧闭双眼道。
蔡靖后颈汗毛乍起,果真感到一把凉凉的剑正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何渡站在月亮下,只剩一片黑色的剪影在微小的晚风中衣襟漂浮,朦胧清秀。
“刀收起来。”
蔡靖不甘地收起刀,松开掐着谢春秋的手,对谢春秋的恶意却丝毫不减,“你们两个狼狈为奸的小人!”
谢春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颇不在乎道:“蔡大人,我都提醒你很多次了,你不相信我又有什么办法?还有,我爹做的事与我有何干系?你有这拿我开刀的时间,不如多找找他贪赃枉法的证据。”
“你!”蔡靖恨得牙痒痒,可却动弹不得。
“我早知你小子不老实,还好我早有准备。”谢春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捆麻绳,在蔡靖身上绕了又绕,最后将他给绑到了树上。
何渡乏力地放下剑,问道:“他是谁?”
“来抓你的。”谢春秋虚心地摸摸鼻子,转头看向何渡,只见何渡伸出一只手,摊在他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他无辜道:“干什么?”
“你一定带了。”何渡认真道。
“好吧好吧。”谢春秋将何渡的药从怀兜里摸出来,放到何渡手上,“你怎么知道的?”
“正常男性的胸脯不会这么丰满。”何渡漫不经心地将药包收好,同样收起剑,看了一眼正在打量他的蔡靖,对谢春秋道:“多谢,时候不早了,我们就此分别吧。”
“诶!等等等等!”
何渡回看一眼谢春秋,问道:“你要抓我回去?”这一眼看过来,给谢春秋看出一身冷汗,他只能故作无事地抹去额头上的虚汗,朝月亮朗声道:“不是,自然不是。”
蔡靖在后面的阴影中“哼”了一声,故意道:“谢春秋可是奉阮宗主之名来缉拿你的,我不过是被安排过来配合他的打手。”
谢春秋不知道又从哪掏出个馒头,反手将冷冰冰的馒头塞进蔡靖口中,解释道:“莫要听这满口胡言的家伙挑拨离间!”
何渡背着月光,看不清脸色,语重心长道:“我拖累了你们所有人,但我已经无法回头,这是我唯一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希望你不要阻拦。”
我哪能拦住你啊我的大爷!谢春秋在心底反复琢磨一番,不知道是否应当将武行山上所有的事告诉何渡。
蔡靖咬断馒头,一口吐到谢春秋身上,骂道:“你也知道你拖累了所有人?你们易天峰派去武行山的人,都被阮赋修篡在手里,害死你的师姐还不够,你还要害死更多人!”
“你说什么?”
“哼!你要害死所有人!怎么?你不敢承认吗胆小鬼!你只会逃是吗?”蔡靖冲何渡吼道。
散光砸来,几乎是在一片风之内,何渡的刀剑就已经踩进了蔡靖的肩膀,谢春秋揽过蔡靖的大刀,快速抵住何渡的刃口,及时遏止对方。
“你冷静些!”谢春秋劝解道。
“哼!你这个懦夫!”蔡靖依旧没有要松口的架势,何渡的剑似乎已经快要从另一边冒出尖。
这蔡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谢春秋劝道:“何渡,你疯了吗?这可是官府的人!杀了他你便再也洗不清了!”
“我本就不打算洗清。”何渡收回剑,有些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他用剑支住自己,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往另一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