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秋，你方才跑哪里去了？”阮应从大堂里走出来，俨然一副焦急上火的模样。

“嚯，这场面我可不敢来吃饭，我去食堂吃的，我刚刚一路走过来，那些刚入界的新生都被吓个半死脸色煞白，是不是宗主又威胁他了？”谢春秋指指何渡，龇起牙满心八卦地笑了笑。

阮应摇头，走到何渡身旁，伸出手做出“请”的态势，一字一句道：“何渡，你的房间在这个方向。”

“你们的紫巉宫，居然是客房么。”何渡不冷不热道。

“去了你便知道。”阮应回道。

黑夜中，阮氏界的紫巉宫散出幽弱的微光，何渡心觉诡异，因为这紫巉宫根本不是住人的地方，尽管他并不想就此表示顺服，却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剑就在这楼里。

何渡走进正殿，这是一个中心空通，一望见顶的复式建筑，虽然外饰精致，雕琢华美，可内部却没什么装饰，整个建筑内只有一个通上顶层的楼梯，其他楼层需要从外部进入。

正殿中央，正坐着方才同他一起吃饭的阮赋修。

何渡缓慢朝他走去，边走边道：“阮宗主有什么话方才不能说，偏偏要留到饭后。”

阮赋修一早就做足了准备，看似是等他很久了，他将沏好的热茶推到何渡面前，一改方才严峻的腔调，说道：“何渡，你的剑我见着眼熟，林贯有没有告诉过你，你这把剑其实是你父亲留下的，名为‘残影嗜日’，和我的‘浮屠断月’是姊妹剑。”

阮赋修从座位旁的矮桌上拿出何渡的那把剑，摆在桌上。

何渡沉默不语。

“你爹何瓖，才是真正的天赋异禀，那几套剑术，不过是你爹酒后随便打出的招式，可就是那几招，把我们的师傅劈成了两半。”

“何瓖这种人，虽然天赋异禀，却也着实不失为一块烂泥，虽然平日里装着一副斯文模样，其实喝酒成瘾、脾气暴戾。”

何渡想要起身离开，却被阮赋修先一步摁住了肩膀，本就憔悴的何渡根本敌不过阮赋修，被硬生生按回了座位。

“你先不要着急，重要的事情我还没说呢。”阮赋修接着说道：“其实呢，你的母亲是我的妹妹。”

何渡捏碎了面前的茶杯，滚烫的茶水盖在他的拳头上，冒出白花花的热气，他捏住碎瓷片直逼阮赋修的脸，缓慢调整呼吸道：“你若是再胡说八道，我便割了你的舌。”

阮赋修倒是一如既往地冷静，“你就是这么同你舅舅说话？”

“一派胡言！”

“很可惜，她死的太早。”阮赋修神色暗下，转而弹开这个话题，接道：“何瓖酒后与师傅生了冲突，失手杀了师傅和师娘，师门离散，可林贯却没有疏离何瓖，而是和他去了易天峰重立门派。没几年，何瓖突然死了，世人都说，他是走火入魔暴毙身亡。”

阮赋修摇头道：“我倒不信这说法。”

何渡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清脆一声响后，何渡才意识到手里的瓷片已经摔裂在地上，变成四瓣。

“阮宗主，莫不是被利益冲昏了心智，想认个便宜外甥帮你夺得易天峰？”何渡嘲讽道。

“何渡，我有一百种方法得到易天峰。”阮赋修走到何渡身后，略带思索地说道：“可我想的是，让易天峰变成凡间的飞仙台，让每一个人都能有飞升的机会。”

“说的倒是像模像样。”何渡回道。

阮赋修直接忽略了何渡的这一句话，说道：“至于你说的什么便宜外甥，我想你还是过于妄自菲薄了，虽然你命不久矣，但也确实继承了些那烂人的好东西，认不认并不是我说了算，易天峰倒了之后，谁又能护住你呢？”

“这个世界不是你会些咋舌拳脚就能独立逍遥，阮氏界虽没有什么好功夫，却在数十年间掌握了十三聚的命脉，现在哪个门派不需要仰仗我阮氏界办学？”

“度明山院表面上是皇家扶持，挂了个藏书圣地、天一宝阁楼台明月的招牌，可那万卷经书、武林秘籍，有一半的钱都是我出钱供纸供模子来校勘编版；易天峰虽有高超的武技，却没什么大的产业，光想自给自足，那点田产根本不够你们吃，每年十三聚出的钱也算是我送钱给林贯养弟子。”

想了半天，阮赋修仍叹息一句道：“还有那只会娶小妾的石百古，延清寨若是再这样下去，我早晚要把他们从十三聚剔除。”

他看着何渡深锁的眉和苍白的脸，幽幽道：“我费尽心力支撑十三聚的经营，现在不过是想要并一座山，这算什么？况且十三聚有那么多山……没了易天峰，还有换地峰……”

谁知何渡油盐不进，只淡淡回道：“你的话我听不清，阮宗主即使有如此宏图大业，也不必对一具快要入土的尸体说。”

“你的话说的太早了，现在你能活三年，并不代表你三年后一定会死。”阮赋修的目光转移到何渡的左手上，那只苍白的手不住地颤抖，冒出细密的血珠，缠绕着何渡的手腕，融进袖口。

“其实我也有过后悔，若是当时将你带走，你就不会接触那套剑法，也不会落得今天这般模样，至少在立场上你一定不会感到为难。事已至此，暂且归咎于命运，只是现在……你该想清楚。”阮赋修接着道，这么一串感人肺腑的自白，也不知道是真心话还是假惺惺的说辞。

何渡拿过桌上的剑，冷冰冰道：“你说完了吗，说完我就拿剑走了。”

“没有。”阮赋修有些认真地回答道，随即接着说：“武行会时我会让你以阮氏界门生的名义出场，你觉得怎么样？”

何渡转头看向阮应，不悦道：“阮宗主觉得我会出场吗？”

“这事倒由不得你，你若不愿出场，这武行会还有什么好看的？简直就是白白浪费我的钱，不如直接取消，来谈谈你们后山的密闻。”阮赋修瘆人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