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巧玲永远忘不了,在她一直心里高大厉害的父亲,却曾在一个少年面前露出了温和带点讨好的样子。
她讨厌他低下头,讨厌他的讨好,她更讨厌让她父亲丢下骄傲的景家大少爷。
她永远记得那天。
那天是个艳阳天,难得霍崇义不用忙着工作和应酬。
霍巧玲没办法在家里随意戏弄佣人打发时间,正觉得有些无聊。
谁知就是这时,霍崇义突然急匆匆地从书房出来,粗鲁地拽着她赶到了别墅外。
印着精致银色玫瑰家徽的黑车,在他们面前缓缓停下。
司机动作麻利地下车,再弯腰拉开车门。
漆黑的车漆在阳光下闪着贵气的光泽感,比脸先看到的是男人笔直修长的腿,然后霍巧玲才看到了这个不速之客的脸。
黑发冷眸,线条精致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泪痣点在眼尾,也压不住少年身上浓厚的清冷绝尘的气质。
阳光落在清冷瘦高的少年身上,却没有半分温暖,少年浑身依旧冷冰冰的,像是终年不化的崇高雪山。
始终平静完美,没有一丝波动。
车门没关,霍巧玲能看到车子里精致舒适的内置。
少年就站在车前,并没有要进霍家的意思。面对霍崇义笑脸相邀,他也只是礼貌疏离地拒绝。
“打扰了,但是我还是不进去了,我来只是来问霍先生,您是否知道您女儿的所作所为。”
霍崇义脸上的笑脸一僵,显然很意外这个大少爷是因为这件事来到这里。
“不管您以前是否知道,没有下次了,再有下次。”少年抬起头,冰冷的视线一下子落在霍巧玲身上,“霍同学将会被俞礼开除。”
他当然看到了霍巧玲眼底的怨恨,只是他并不放在眼里,对她摊开削瘦如玉的手。
“相机。”
霍巧玲很不情愿,在霍崇义隐晦的目光下,又无可奈何地只能折回房间取出相机。
拿到相机,他看都没看,把储存卡取出后就折断攥在了手中。
然后摄像机被他随手递给旁边的司机,再由司机递给霍崇义。
做这些的时候,他的脸上始终是冰冷毫无波澜的。
但是霍巧玲从他的眼底,突然看到了再也无法压抑的情绪。
这是第一次,她从这个比余添添还死气沉沉的大少爷的眼底,看到了生动鲜活的情绪。
一种像是珍视心爱之物被触碰伤害的怒火。
可哪怕是再生气,他也是一副清冷淡然毫无破绽的样子,嗓音淡而缓,吐字清晰,却毫无情绪,冷漠的让人听起来心生退却。
“欺凌在先,逃避在后,俞礼校方给的惩罚是记入档案,并在家反省一个月,希望霍先生不要纵容和包庇。”
“因为再有下次,俞礼会直接开除。”
哪怕是很久很久之后,霍巧玲只要一想到少年这张冰冷高高在上的脸,都会恨得牙痒痒。
是来警告她吗?
明明不是很擅长冷眼旁观吗?
现在却为了余添添来她家警告她。
只是因为她在游泳馆欺负了余添添,哦,还有这次她冤枉余添添被发现了。
明明只差一点就能彻底把余添添撵出俞礼,明明差一步她就能看到余添添像丧家犬一样失去一切,明明这次她跟上一次都没有亲自动手。
明明他不该出现在俞礼。
可这一切都被这个大少爷给毁掉了。
霍巧玲讨厌余添添,也讨厌这个大少爷。她讨厌这个充满光虚伪又正义的世界上除了最宠她的爸爸和哥哥以外的人。
所有人,她全都讨厌。
*
现在看着对面陌生的面孔,余添添已经没有刚开始的疑惑。
虽然男人的样貌已经彻底改变,但是余添添知道,他就是她的弟弟。
说实话,余添添对这个弟弟的感情很复杂。
人们常说,人终将会为年少不可得之物终将困其一生。
余添添承认。
她也曾嫉妒过他,甚至埋怨过他。
因为他们的母亲是为了生个男孩而死,因为他轻轻松松就拥有了她再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东西。
那种东西名叫
——爱。
母亲爱他,奶奶爱他,家里的亲戚也偏爱他。
而她和余添梓似乎只是他的陪衬,或者说是为了得到他的前路。
如果可以的话,余添添可以肯定,他们一定只想要余嘉意。
因为他是男孩。
而她和她妹妹是女孩。
在很小的时候,余添添也曾想过,如果没有他的出生,她就是那些人唯一的选择。
如果不是他的出生,她就可以一直骗自己。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是该恨他的。
因为这个糟糕的世界在他的出现后变得更糟糕了,她从努力可能会被爱变成了怎么努力都不会被爱。
在景则出现以前,没有人爱余添添。
余嘉意,余添难,一个充满美好与希望,一个只会带来苦难的灾星。
人与人之间,生来就被分为高低贵贱。
而很多人把这称为命。
可她不认。
余添添不认命。
因为景则有意为他们留一个沟通的机会,所以眼下只有余添添他们两人。
沉默许久,最终还是余嘉意忍不住开了口,他唤她:
“姐姐。”
在他心里,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是什么三苦,永远是她的弟弟。
她也永远是他的姐姐。
虽然他知道余添添可能并不想要他这个弟弟。
余添添没有应声,而是直接问他:“你的脸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