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很小的时候,景则就知道,身为景辰的儿子,他不能自由地笑、自由地玩耍,更不能自由地表达自己的喜恶。
小时候的叶群远没有现在这样精明矛盾,可能是因为是被叶梢梢带回来的原因,叶群很亲近叶梢梢。
相比被严格管制且不大正常的儿子,叶梢梢也更喜欢聪明嘴甜的叶群。
他们会在庄园里见不到边际的玫瑰海里拍照,叶梢梢会给叶群做玫瑰饼,她会在叶群得到一个好成绩时带他去游乐园。
这些都是他没有的。
他则是在不断地通往去培训的路上,只能静静短暂地看一眼这些永远不会属于他的美好。
真可惜啊。
可惜他姓景。
可惜他不能成为让她开心的存在。
哪怕他是每个培训老师都赞美的完美继承人,哪怕他各种奖项拿到手软,哪怕他也想去游乐园。
可叶梢梢看到他,只会一脸悲伤忧郁。
他是不被喜爱的,不被祝福的存在。
他好累好累,他也想自由地笑、自由地哭、自由地玩耍。
可别人只会对他说:“少爷,要上课了。”
“少爷,要努力啊……”
“少爷,你一定要为景家争光。”
好。
他知道了。
他会努力的。
他也一定会为景家争光。
可是慢慢的,在各种培训中,他好像已经彻底麻木死去,他开始无法感觉到很剧烈的情绪波动。
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失去,这一次他失去了自己。
虽然叶梢梢会因为他生病而自责,但是不知是不是因为丧失了一些情感,他竟然冷血地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既然她都放弃了他,去宠爱一个没有血缘的陌生人,留他一个小孩被景家的荣誉和责任折磨。
那凭什么要让他承担情绪的伤痛呢?
感觉不到剧烈的情绪是好事,代表他再也不会因为情而受伤。
他不会失落、不会羡慕、不会怨恨。
虽然有时候他依旧会难过会伤心,但是更多的只是心口空荡荡的,死寂虚无。
而这并不会影响,他为景家维持完美的壳子。
叶梢梢走了。
走的那天他站在楼梯上,和叶群哭得红彤彤的眼不同。
他只无声地低垂眉眼,泪痣在阳光下被染上了些凄凉的色彩,但他并没有落泪。
他始终只是冷而静地站在高楼之上,俯瞰着女人离开的背影。
他不懂,他不懂叶梢梢离开明明是要自由了,为什么叶群却要不舍地哭个不停。
要是。
要是他能够离开景家的话。
他绝对会很开心的。
在景家无法感觉到快乐,他知道叶梢梢和他一样,都要被景家压抑窒息的氛围折磨疯了。
但是,不一样的。
她可以离开,他却永远无法离开。
因为,他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因为他姓景。
虽然,景家也曾收养了很多小孩,想要在他露出破绽后,用一个比他更优秀的人取代他。
但是,只有他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因为,他是最听话最完美的傀儡。
他们要他完美、要他听话、要他无懈可击,要他成为所有人眼里无人能超越的存在。
只有她让他活下去。
一个陌生的人,一只破碎的蝴蝶,一句活下去,就让他找到了自己的意义。
他紧紧盯着她颈后丑陋糜丽的痂痕,因为刚刚被泡在水里有一会儿的原因,他现在看什么都被蒙上一层水雾。
他轻轻注视着那只蝴蝶,专注虔诚地像是在信徒在亲吻自己的神明。
虽然不间断的耳鸣把他折磨的快要疯掉,但他还是很轻柔地安慰她。
“别哭……”
虽然不知道你叫什么,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哭,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都会好好活下去的。
所以你别哭。
好不好?
再次睁眼时,她消失了。
一群群白衣的人影中,唯独没有那只蝴蝶的身影,就好像一切都是他的一场梦,伤害是梦,她也是梦。
苍白明亮的病房里,有人在他眼前说话。
可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