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寄虽不愿说明自己为何受伤的事情,但何书逢始终不认为那手腕的伤痕只是简单的摔伤,心里始终放不下。
自身拥有了功夫便能够保护自己,这是她从前便懂得的道理。若李有寄能从她这里学些功夫去,那必然也可以。
桑落的冬天不长,李有寄的伤势随着冷空气的离开渐渐好转。何书逢生出私心,她开始琢磨着是否可以向谢展请个剑术的传授。
剑术——她最擅长,也是最为精湛的。
谢展听闻她的请求,先是一愣,目光稍凝,脸上流露出诧异,他抬起头,沉默片刻,随即道:“府中的小姐们,不必学这些。”
他依旧是那副慈祥的模样,语气里却充满不容置疑的权威,居高临下地,试图用年岁资历来驳回他人的请求。
何书逢浅灰色的瞳膜因着执意散发出压迫:“这也是我作为夫子的考量,我想要为她添一门剑术。”
谢展望着何书逢那双特别的眼睛,微微皱起眉头,抬手捋了捋鬓角的发丝望了眼窗外。
初春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府邸院落中,轻柔的暖意拂过每一片枝叶,几只白鹭正悠闲地飞过院中,划过明亮的天空。
他沉默下来,屋内气氛也随之沉静下来。
这时,外面有人走进,侍从来提醒谢展即将出门。谢展目光一闪,似乎有些不耐,很快收回了眼神。他看了看何书逢,表情不再那么坚硬,似乎有了些妥协:“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便听从你的安排。你是梅园孟夫子推荐来的人选,相信你的判断。”
他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袖,语气依然是淡淡的:
“闺阁小姐终究是要以礼仪和规矩为重,剑术可以学,但频率实在不宜过高,两周一次便足够了。”
他开口妥协,却依旧保留着几分坚持。
何书逢心中一松,目送他离开,转身走向李有寄的房门,眼底不经意间闪过一抹柔情。
虽不频繁,但左右是争来了,勉强算是好的。
谢展离开的那日下午,何书逢更改了课纲,为李有寄挑好了一把初学者用的木剑,让她先去练剑的地方熟悉熟悉环境。
何书逢站在练剑场外,看着李望着木剑时眼底情绪翻涌,复杂而难以捉摸。
她的目光始终留在剑身,像是在细细感受到那冰冷的木质触感,又像是在回忆什么久远的记忆。
突然,她见着李有寄摆开姿势,秀眉微蹙,眼神专注。手中的剑随着动作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虽然动作不快,但每一剑都带着难以忽视的力度和精准。
何书逢轻轻靠近了一步,看着李有寄熟练地调整姿势,剑尖稳稳指向前方。她的目光平静依旧,手上动作不停,剑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清晰的线条,旋即又回到原位。
一套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脸上是自信而放松的神态,眼神清澈明亮,透着一股无言的泰然,眉宇间似乎还带着浅浅笑意。
这是她第一次在梅园后,看见李有寄除了灵动之外,展现出这般自然、生动的神色。
这一刻,何书逢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是李有寄最自然、最自我的——一种真正发自内心的姿态、模样。
李有寄的世界里一定还有更多她未曾见过的真我,她,有点——想要去探索、去瞧瞧这个多面而真实的女子。
何书逢挑起眉头,疑惑走近,轻声询问出声:
“你会剑术?”
李有寄停下动作,抬头望向靠近自己的何书逢,眼底泛起淡淡的笑意:
“对的,我小时候学过一些。”
何书逢听罢,不由得愣了一下,稍稍靠近了些,低头看她握剑的部位,眉头轻挑:
“什么时候练习的?”
李有寄收剑,淡然笑着:
“之前学了些基础,后来有些年没碰便生疏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何书逢蹙眉,把“有些年”默认为她被抛弃后的那段日子,眼底掀起一阵怜惜的波澜。
“何夫子,久仰。”
清朗的声音从远处对角的书房响起,手握古书的女子缓步从屏风后走出,目光平静而深邃,眉眼间的温和让人心生亲近,却又掩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沉。
李有寄站在一旁,视线落在宋持对向何书逢的目光上,她总感觉那眼神很耐人寻味。
“何夫子,久仰。”她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何书逢微笑着礼貌回礼,目光与她短暂交汇,发出疑问。
“我是谢府二小姐李霁的师傅宋持,我们尚未见过,何夫子不识得我也是正常。”
何书逢遥遥地向她点头,她又听到:
“何夫子,不知是否方便随我一同前往茶室,品品新泡的龙井?”
对方依旧微微笑着,眼神温和,语气中带着淡淡的邀请。
何书逢回望她,她正巧也有事要询问她,于是她点头,随后交代了李有寄握剑部位需要注意的点,而后向宋持走去。
李有寄低头,心中回想着那温柔,夹杂着关切的声音。言语像是突然触动了她内心深处某根脆弱的弦。
突然间,眼眶一阵湿润,两滴眼泪毫无征兆地坠落,轻轻地,悄无声息地砸落到她的虎口上,那块何书逢方才将把手指落在自己虎口的肌肤。
她伸出手,不自觉地抚摸着那处,指尖带着些许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