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茶的功夫,云霜便领着芜愿进了殿,一见谢惊枝脸上的痕迹,芜愿便皱起了眉。
“不妨被擦破了。”未等她询问,谢惊枝便主动开口解释,“唤你来是想请你看看,这被擦破之处是否会让人翘出破绽?”
芜愿本是想让谢惊枝安心,才道这破绽寻常人瞧不出,却不想谢惊枝一颗心被彻底悬了起来。
谢尧抚过她脸颊之时的举动太过异常,倘若真的已被察觉,她还需得做好筹谋。
略略思索半刻,她朝芜愿道:“劳烦芜姑娘先替我将面上的伪装卸去,明日辰时前来前来再替我易容一次。”
芜愿动作迅速,很快便替谢惊枝处理好告退离去。谢惊枝让云霜也退下,偌大的寝殿瞬间沉寂下来。
她推开窗牖,庭院内一片绿意,正对着的是一颗巨大的合欢树,她幼时种下之时不过是株小苗,数十年光阴过去,如今已是葱郁参天。
“阿翊。”
谢惊枝朝空无一人的庭院中轻声叫了一句。
话音方落,一少年便赫然出现在了合欢树的树枝上。
少年一身玄袍,薄唇挺鼻,尚存稚气的眉眼间已经初初带了几分锐气。
“我这次可没跟着你。”裴翊半倚在树干上,眉眼间透出一股散漫。
“我知晓。”谢惊枝淡笑了一下。
她名义上的母妃宁安妤与谢执表面恩爱多年,身负盛宠,每年都可以回家省亲一次。幼时她跟着宁安妤一起回宁家,在街上看到一与众乞丐争食的孩子,便是裴翊。
她跟宁安妤求情,得了收留裴翊的机会,唯一的条件是裴翊能在宫中的暗卫营内活下来。
那时她本不抱希望,却不想裴翊真的在暗卫营的生死厮杀中活了下来,成了暗卫营赫赫有名的少年天才。
选拔出来的暗卫各有去向,独独裴翊,领了份护卫公主的闲差。
她一度以为这是宁家的手笔,几番告知裴翊她可以为他寻更好的去处,每回裴翊都闲闲以一句“惜命,不去。”将她的话堵回去,无奈之下只得作罢。
谢惊枝在宫中的一言一行都在宁家的监视之下,唯一的自由便是偶尔偷溜出宫。她的手段自然瞒不过裴翊的眼睛,不过裴翊一向乐意帮她隐瞒,也答应了她独自出宫之时不会跟着她。
“今日初五,我估摸着你替母妃办事也应该处理好了,所以看看你回来没有。”谢惊枝笑着将一个纸包递给裴翊,“喏,给你带的。”
裴翊喜好不多,单单喜食甜食,以往每逢二人闹了别扭,谢惊枝出宫都会买些糖食来哄人。
果不其然,少年冰封般的面容很快便如初融的春水一般柔和下来。
接过纸包,裴翊嘴角刚弯起一点好看的弧度,乍望见谢惊枝面上的表情,声音霎时沉了下去:“你不开心?谁欺负你了?”
面色一凝,谢惊枝微微瞪大双眸,一脸诧异地看向裴翊:“你哪儿看出我不开心了?”
裴翊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将纸包中的糖食分成两份,其中一份塞进谢惊枝手里。
敛眉掩下眸中的情绪,谢惊枝静望着手中的糖食,有一瞬间的恍然。
前世谢尧屠宫之时,裴翊恰巧领了差事外出,她担心他骤然回宫被卷入纷争,悄悄遣了好几只信鸽给他送信。后来一直到她死,也未见裴翊回宫,想来大抵是收到了她的信。
也不知他后来过得好不好。
“你真没被人欺负?”裴翊又问了一句。
谢惊枝微微挑眉,有些好笑:“这宫中谁能踩到我的头上?”
闻言裴翊表情稍稍和缓,安心地吃起手中的糖食来。
看着裴翊津津有味的样子,谢惊枝想起前世裴翊收了她的信,就当真连她这个主子也不顾了,指不定成日在宫外逍遥快活,又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一边想着,谢惊枝瘪了瘪嘴,小声嘟囔一句:“小白眼狼。”
似是没听清她的话,裴翊抬眼疑惑望过来。
飞快回神堆起笑脸,谢惊枝道:“想请你帮个忙。”
手中的动作一顿,裴翊垂眸望了眼纸包,神色有些懊恼,眉眼耷拉下去:“早知道不吃了。”
清楚裴翊是在故意逗自己,谢惊枝“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难得透出一股张扬:“反正你已经吃了我的东西了,不帮也得帮。”
“需要我做什么?”
拿过桌案上的纸笔,谢惊枝迅速将自己看见的玄花暗纹分毫不差地摹了下来,神色微肃:“阿翊,你出宫帮我查一查,城中哪些成衣坊会供应衣摆处有这种纹样的衣服,以及衣服具体被卖给了何人。”
将纸收入怀中,裴翊起身便要离开。
“阿翊。”谢惊枝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道。
微微侧过头,裴翊立于原地未动,等着她继续开口。
“这件事,不要让他人知晓。”
唇角扬起一抹笑,裴翊眸色坦荡,直直望进谢惊枝的一双眼睛:“但凡你托我之事,我何时未做到过?”
待到站在树枝上的人彻底不见踪影,谢惊枝面上笑意顿收,转瞬间眼底只余下一片深重的晦暗。
幸得,方才未能让裴翊看出破绽。
她和谢尧之间的事,断不能将无关之人牵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