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玻璃上聚了朦胧一层雾气。
贺知衍抬手擦拭窗面,透过氤氲未干的水迹,看见贺成章慢悠悠走出茶舍,随后驾着惹眼的豪车招摇离去。
他憋闷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爸,像贺成章那样的泼皮无赖,你何必理会他?他找你要钱你就给,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吗?咱们何至于被他牵着鼻子走?”
“他今天来家里找过我。”贺治文揉着眉心说道,“羲和山庄戒备严,他进不去,转脸就找去了褚家,去骚扰你妈妈和你外公。”
“他都将这些腌臜事都闹到你外公跟前了,我能坐视不理吗?”
贺知衍闻言,脸上露出诧异之色,原本只是鄙夷不屑,现下却是愤慨至极:“真不知爷爷当初为何要留下贺成章这个祸害!到底是私生子,手段龌龊至极,这些年明里暗里找您要了多钱了?居然还不知足。真是恬不知耻!”
“他到底是你爷爷的骨血……算了,不说了。”贺治文隐隐觉得血压有些升高,起身整理好衣襟,款步朝楼下走,还不忘与他交待:“今年除夕你就在褚家过吧,到时我和你一同去,多买些营养品补品之类的,去跟你外公好好赔个不是。”
“知道了。”贺知衍无比心烦。同助理发了消息说今晚有点急事不回公司,紧接着又听父亲说道:“还有件事。”
“这两年,你是不是每逢年节都会去一趟苜蓿山?”
贺知衍怔然一瞬,“是。”
“从今天开始,那个地方不要再去了。”贺治文温和开口,却是下了死命令。
“祭奠故人而已。”贺知衍执拗着说。
“那个孩子自然有家人记挂,与你无关,你不要沾染这些是非,到时候落人话柄。”
“真的会有人记挂吗?”贺知衍望着窗外,募地笑了笑,话语间些许讽刺,“于家族而言,不过是一颗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罢了。除了我们这些朋友,大概也不会有人再记得。”
听他话里有话,贺治文面露不悦,沉声说:“你年纪不小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也知晓。事关故去的人,我不想再多说,毕竟要为他人留得些尊重与体面。”
“我只叮嘱你一句,那个地方以后不许再去。”
“明白。”贺知衍垂着眼,眸色深沉。
黑掉的手机屏幕里映照出天边一轮弯月。月色柔和,是唯美的,也是缺憾的。
只是弯月中央的那抹空洞格外突出刺眼,好像无论如何都填补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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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川地处南方,到了隆冬腊月,天气虽不至于像北方那么冷,湿气却很重。老宅子里没有暖气,一家人只能开着小太阳取暖。
温荔早早写完了暑假作业,此时倒没什么事情可做,便坐在桌前帮奶奶包饺子。许是许久不曾干活,居然有点手生。
一旁择菜的陆芳睨她一眼,语气不冷不热:“荔荔到底是过上好日子了,这双手养得白嫩娇贵,哪里还是干粗活的手?还是快放下,婶婶帮你一并包了得了。”
“好啊,那就谢谢婶婶了。”温荔被她阴阳怪气的话激出几分反叛心理,索性放下饺子皮,擦擦手,起身走了。
刚走出两步又折返回来:“婶婶平日里辛勤持家,倒也有功夫说人闲话。当着我的面便开始挑刺找茬,看来背地里定是没少骂我。”
“你……你这孩子怎么……”陆芳指着她,一时气得失语。
温荔不再搭理她,去厨房帮给奶奶和小叔打下手了。
这是温荔第一次同陆芳对着干。见陆芳吃瘪,内心虽有那么一丝扬眉吐气的快感,却牵扯出了许多不美好的回忆,光是想想都令人觉得窒息。
见她绷着脸,指尖被冷水浸泡得通红,奶奶蹒跚走过来,将她的手从洗菜盆里捞出擦干,将怀里刚灌了热水的暖手袋递给她:“荔荔,你婶婶就那么个脾气,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知道,奶奶。”温荔笑了笑,嗓音软下来问道,“奶奶,你现在和小叔他们住在一起,平日里陆芳没有对你不好吧?”
“没有没有。”奶奶忙摆摆手说,“她这个人啊,就是嘴上爱抱怨几句。有你小叔在呢,她哪敢对我怎么样啊。”
“陆芳脾气坏,你不搭理她就罢了,但千万别跟你小叔生分。你小叔虽耳根子软,但照顾我还算是尽心尽力的。”
“还有你堂弟,平日里也总是挂念着你呢。”
听奶奶这么说,温荔总算安心几分:“那就好。”
仔细想了想,如今她敢和陆芳正面抗衡,也的确是小姨和贺家给了她充足的底气,让她不再自卑怯懦,任人摆布和贬低。
所以她不能再一味地排斥现在的生活,得抓住机会努力向上攀,如此才有机会成为更好的人,也算是回报了小姨和姨父对她的恩情。
今年过年,温荔不再如往常那样囊中羞涩,小姨和姨父都给了丰厚的红包,她手上有些闲钱,就带着温子恒去镇上稍大一点的商场买了许多东西。
温子恒虽开心,却也纳闷:“姐,我花你这么多钱,你不肉疼?”
看着小男生透亮的瞳仁,温荔噗嗤笑出声,玩笑着说:“当然肉疼。所以你要对我好一点,以后有出息了要多念着点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