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店那里,凡是报麻霆君的名字,没有拒绝过他的;唯一的岔子兴许出在麻霆君身上。
他此番回去不能叫麻霆君陪着,怕麻霆君生疑,却不想贸然一五一十和他摊牌。枢城是不得不去的,俞平来的路上也没想过有什么方法,说是“见机行事”,怕是机会都找不到。
今天学生活用语。讲英文和教英文是两码事,Wilson真是个教击剑的,把麻霆君的英文课业安排得水分十足。俞平听见他们讨论着,倦地打呵欠。
休息时光,麻霆君找个借口,宣称用得惯的自来水笔丢在书房,叫俞平陪他一起去。
俞平实在不知道怎么和他开口,慢慢吞吞跟在他身后,磨着时间。
到了书房,麻霆君顺了桌面上两支笔,往回站在他跟前,光是笑着不说话。俞平心里有鬼,没好意思看他,他捏了俞平的手臂。俞平便没有冷淡他的道理了,正要捉,麻霆君又迅速往后躲了一步,笑道:“今天怎么样?”
既然如此——俞平心一横,道:“我想请个假,明天不来公馆了。”
“身体不舒服吗?”
“我在枢城有笔存款。四爷还没找到,谈家正焦头烂额,我想趁乱把它取出来,否则以后不好办了。”
麻霆君轻松道:“好,我陪你去?”
答应了?俞平反应不过,结巴道:“我和Wilson的车回去,不麻烦你了。”
“那你怎么回来?”
“钱都取到了……回来的方式太多。”
“真不用我陪你?”
俞平心虚道:“我是不要紧,你的银行是谈文翡手里买来的,万一他们看你眼熟,我们一个都逃不掉。”
麻霆君约莫从未往这条道上想,豁然开朗,微微张着嘴,道:“还是你周到!”
出了书房,二人分道扬镳。结束了?麻霆君相信了,就这么放他走了?俞平轻飘飘地走着,总觉得自己浮在半空中。身后脚步急一阵,麻霆君几步赶上他。俞平不免提心吊胆,却见麻霆君喀啦啦卸了手表给他,道:“要是出了事,多少能担待些。”
俞平道:“算了,也就去半天。”
麻霆君不由他反抗,抬了他的手臂,郑重把表扣在他的手腕骨上。麻霆君骨骼格外粗壮,表盘对俞平而言太大了些,余温阵阵附着,好像麻霆君牵着他。
下半堂课,俞平干脆旷了,一溜烟去楼下。单龙不敢打瞌睡,把他接了上来,欢天喜地发动了汽车。
俞平疑惑道:“就这么走了,Will怎么办?”
单龙笑道:“郁小姐还有辆旧车,派其他兄弟开了来,停在山林间。来时说好了,叫那洋人去外面自己找。”
车驶出鹭镇,俞平又操心起谈行一。谈行一好歹是唯一一个真心同他好的哥哥,他却又觉得自己太拖泥带水。拨了会靠枕,还是问道:“行一最近好吗?”
单龙答道:“好,二爷带了美国的游戏机给他,最近病也不生了。”
俞平笑了笑,道:“你就这样跑出来了,行一那里怎么交代?”
“行一差遣我们跑腿,买这买那,遇上不是刚需的,耍滑的机会多,我多磨了一天出来。”
“咦,就这么告诉我了?”
单龙讪讪笑道:“四爷,我今天受郁小姐之托,来接一个叫俞平的。”
俞平脸上藏着笑,撇过头看窗外,余光落在衣袖上,总是不可能一身破衣烂衫回枢城。他是不能鲁莽出现在谈公馆的,其他房产理应不少,思来想去,却好像回哪一处都不妥当。见单龙还知道耍滑,便道:“你在我们家做这么久,外头有公寓吗?”
“四爷,我是光棍一条,无牵无挂,住在公馆的。”
“你平时不赚外快?”
“我这人没出息,有时间都去看电影了。”
只能回谈皎最初预备安顿他的公寓了;若是谈皎真想来找他解释,也不用费心思。俞平报出个地址,又道:“下午和我歇息一阵,晚上去江北郊外,谈文翡的工厂。”
单龙一概答应下来。
俞平从衣兜里摸出香囊。那香囊破旧得惨不忍睹,稍有疏忽便成一团烂线,俞平细细拆着,手表顺势向前落,绊着他拇指的动作。
香囊口子的松紧早失灵,原先靠死结绑着,他在布店讨了两针缝上去。何氏绣得结实,他扯不开,便拿银耳堵一点点刺破,倏地一声,两声,线崩开的声音,压进车胎的花纹里,一并落在地上碾碎了。
前几次和麻霆君去的不作数——枢城,当是好久不见了。
“单龙。”
才驶进一片林荫,忽明忽暗。单龙专心致志看路,冷不丁遭他吓了跳。
俞平抖了抖香囊,翡翠扳指完好无损地落在他的掌心。他拿着它在天光下照一轮,又在衣服上蹭干净,慢慢地道,“我好久不做四爷了,还不大习惯,要是哪里做得不好,你多担待。”
后视镜里,俞平——凭玉。谈凭玉隐在轿车的黑暗中,狡黠一笑。
【麻霆君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