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古湜家之后温笛才发现沈女士说的聚会真的是字面上的意思,古叔叔和邱阿姨邀请了以前一起住大院,关系亲近,但因为她高三那年大院被征收拆建,不得不各奔东西的朋友。除了她都熟悉的叔叔阿姨外,还有和她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李建诚、周渡以及她最喜欢的喜秋姐姐。
仔细一算,她和喜秋姐姐上次见面还是四年前。那一年喜秋姐姐刚满三十岁,正是最好的年纪。不过苗叔叔不这么认为,他从自己女儿刚过二十五就开始催她找对象结婚,一催催了五年,眼瞅着她从相亲市场上最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到几乎无人问津的剩女,身边还是没有任何可以结婚的对象,非常着急,急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所以想到了偶尔给人做媒的沈女士,拜托她给自己女儿介绍适合的对象。沈女士也是不负他所望,把所有能利用的资源都利用了个遍,找到了她所能找到的,条件最好最适合的男人。
结果出乎所有人预料,喜秋姐姐和苗叔叔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具体吵了什么温笛不得而知,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喜秋姐姐并不想结婚,也不想自己的人生被别人安排,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和苗叔叔吵完架的第二天她就买了回江城的机票,也是从那一年开始,喜秋姐姐再也没回过家,父女俩的关系几近破裂。
四年,上千个日夜,喜秋姐姐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样的好看,好看甚至都不足以准确描述她,不仅仅是姣好的外貌,还有由内而外散发的独属于她的那股温柔却又充满力量的气质。
岁月对美人总是格外恩慈,也格外怜惜。
温笛还是很喜欢她,还是很想自己的三十几岁也能成为像她那样的女性。
邱阿姨是第一个发现她进屋的人,手里还端着准备送上桌的碗筷就走到玄关来迎接她。
“柚子,快进来快进来。”邱钰腾出一只手,摸了摸温笛被冻红的脸颊,一脸心疼地说,“冻坏了吧?屋里开了空调,赶紧进屋暖和暖和。”视线落到温笛只套了一件略显单薄的大衣的身上,空大的袖子,她用了力才摸到里面的胳膊,搓了搓,“是不是又瘦了?我瞧着比十月份的时候瘦了。”手下移,握住温笛藏在袖口里的小手,冷冰冰的,”肯定是冻着了!我让小湜灌热水袋给你暖手。”
每回来古湜家,邱阿姨总是这么热情,温笛已经习惯她的嘘寒问暖。小的时候,她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邱阿姨的亲生女儿,由于计划生育政策,不得不把她送到沈女士家寄养——
心存愧疚对她比对在家的亲生儿子还好的亲生父母VS动不动训斥她,一个巴掌换一个甜枣的养父母。
是个人都会选前者,但可惜的是她的的确确是沈女士亲生的。邱阿姨和古叔叔之所以那么疼爱她,一方面是因为两家人的关系好,他们俩爱屋及乌,另一方面是因为她是女孩子,邱阿姨说过她一直都很想要一个像她一样可爱调皮的女儿。
“邱阿姨好!”沈女士交代的任务一定要完成!她对着邱阿姨吐了吐舌头,“我不冷,身上贴了暖宝宝,可暖和了。”
邱钰被温笛搞怪的表情逗笑:“手冷冰冰的,怎么能叫暖和?”说着看向站在一侧的人,突然想起什么,问:“你屋里是不是有个充电的暖手宝?”
古湜点了下头:“我先充上电,充好大概需要十分钟。”
温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古湜就已经越过她径直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腿长真好,几个大跨步就能抵达目标位置。
她冷不丁地想到林嘉恕,他和古湜的身高差不多,可能高个一两公分,他们俩那个程度的身高,差值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不需要那一两公分来捍卫自己的男性尊严。身材比例也相当,穿着衣服的时候看着清瘦,但脱下衣服后该有的肌肉一块都不少,瘦而不柴,肌肉量刚刚好。
但是她现在也不能肯定古湜的身材还是和四年前一模一样,毕竟他这会儿被衣服遮挡得严严实实,她没有透视眼看不见里面什么样子,只是刚刚锤他胸口那一拳时还是能感觉到弹性,应该还是挺好的。
见温笛愣在原地,邱钰忙拉起她的手,带着她往阳光房走去。
他们家在二楼,当初看中这套房子就是因为二楼有露台,可以改造成全玻璃的阳光房,刚好满足她想种花花草草的愿望。除此之外,亲戚朋友来了也不用全窝在客厅,阳光房能腾出位置摆一张桌子,给他们打牌聊天用。
连接阳光房的落地玻璃窗外可以清楚看到熟悉的身影,温笛刚刚一进门就发现了倚靠在角落位置的苗喜秋,侧对着客厅站着,虽然穿了一件快及脚踝的深棕色束腰风衣,但穿在她身上一点也不压身高,反而显得她高挑挺拔,慵懒又随意。
走近后才发现她低着头看手机,手指敲打着键盘,似乎在和什么人聊天,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嘿!柚子。”李建诚眼尖儿,看到温笛就立马抬手打招呼,还是跟以前一样,“你怎么这么晚才到?你表妹菲菲没事吧?”
温笛接过邱钰手中的碗筷,朝他们几人走去。邱阿姨说他们几个小孩待会儿就坐外面这桌吃饭,宽敞舒服,不用和他们大人挤一起。
她把碗筷放到桌上,上面已经摆上了几道凉菜,李建诚身前的一碟瓜子被磕得七零八碎。
“没事,就是脚踝骨折需要静养一个月。”拉过边上的椅子坐下,冲对面的周渡打招呼,“你也回来了!学校还没放假吧?”
周渡回她:“没,过完元旦就回江城。”
“我还以为今天只有小李子和我来凑热闹。”
温笛扭过头看了眼还站在那的苗喜秋,这会儿正在打电话,脸上的笑容越发璀璨了。
“和喜秋姐姐一起回来的吗?”
周渡点了下头,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苗喜秋身上,只一眼就又收了回来:“ 对,她休了三天年假,再不休到明年一号就要清掉了。”
虽然知道苗喜秋和周渡都在江城工作,肯定会有联系,但当温笛听到周渡以如此熟稔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时,还是有些诧异。“你和喜秋姐姐在江城还好吗?”她刻意压低声音问,“她回过家了吗?”
“挺好的,”周渡没有往深了说,继续回温笛的第二个问题,“下午下了高铁就直接到这儿了,还没回过家。”
李建诚的嘴里瓜子磕不停:“她还和苗叔叔置气呢?都过去这么久了,父女俩哪有隔夜仇的。我和我爸妈从小到大都是头天吵完,第二天就和好,绝对不会让吵架影响家里人的感情……”
叽叽喳喳像只苍蝇,怪烦人的。
温笛打断他念咒似的话语:“喜秋姐姐和你不一样,你别用你家的经验在这念了。”
“有什么不一样?吵架嘛,吵来吵去无外乎那些原因,”李建诚放下手里的瓜子,一个一个开始比划,“钱、工作还有对象,就这三个,结了婚会多些。”
“你不会懂的。”温笛懒得再费口舌,故意转移话题,“你媳妇呢?我看李叔叔和张阿姨都来了。”
“陪她爸妈呢,过几天他们俩就要回东北了。”
“嗷。”
话题结束得太快,温笛得立马再想一个话题。思索间,腿上突然出现一个温暖的物体,她忙低头查看,古湜的手还没有完全收回去,修长的指头,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很平整干净,非常外科医生的一双手。当然除此之外,也很适合用来欣赏以及……
“小湜哥哥,你也太偏心了!”坐在温笛边上的李建诚嚷嚷,“我也手冷。”
古湜耸了耸肩,并不惯着他:“只有这一个暖手宝,你要是想暖手还有热水袋,就在客厅。”
周渡添油加醋:“你都是结完婚的人了,怎么还是那么幼稚?”
李建诚撇嘴:“结完婚就不能手冷了?”
牛头不对马嘴。
周渡懒得和他辩论,看向挂了电话朝他们走过来的苗喜秋。
温笛边上还空着一个位置,椅子上挂着一条灰蓝色的羊绒围巾,不确定是不是她知道的那个牌子,看着同样价格不菲。
“柚子,好久不见了。”
落座后的第一句话。
“喜秋姐姐,好久不见。”
温笛突然有些感慨,和苗喜秋没有见面的这几年,她每逢节日总会按时送上祝福,苗喜秋也会一次不落地回复她,两人的联系仅止于此,不近也不远。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喜秋姐姐她对她的喜欢,也没有告诉过她,她做梦都想有一个像她一样的姐姐。
小的时候不敢亲近,长大之后没有机会亲近,现在……她们之间依旧隔着很遥远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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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是几家人中厨艺最好的苗叔叔掌厨,古叔叔和邱阿姨打下手。相似的场景,温笛一瞬间就想起了大家都还住在家属大院的日子,那时候每年除夕夜前的两三天他们几家人都会聚在一起吃年夜饭,一年轮一家,也和今天一样,大人一桌,小孩一桌。
大人们喝酒聊天,聊得都是小孩们不感兴趣的话题,社会新闻、政治时事、大院里的八卦。八卦无外乎院里的谁谁家夫妻俩闹离婚,谁谁家的孩子考了倒数又被揍了,谁谁家的儿子早恋,谁谁家的闺女要结婚了……
“要是我们现在还是都住在家属院就好了。”
李建诚听到屋里头的大人们聊起往事,也忍不住把话题往那上引。
他们那会儿住的家属大院是市政府专门给在政府、国企还有医院工作的工人家庭建造的,他们几家也是正巧赶上时候,第一批入申请拿到名额以超低的年租价顺利入住进去的家庭。
周渡回他:“都拆了还怎么住?”
听到周渡的话,李建诚有些恍惚,愣了下,随即呵呵笑起来:“也是,想住也住不了。”弯腰捞起放在地上的啤酒,“要不要喝一杯?”
“待会儿不开车了吗?”温笛看了眼屋内喝酒喝得热火朝天的大人们,“我看你爸妈也在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