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两人的争吵,他好像又回到了和娄雪沁、翟子续两人同行的那段日子,他们每每吵得不可开交,都只能由他站在两人中间打着圆场。唇角竭力勾起一个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柳逸直看着贺舟晏,苦口婆心道:“怎么说我们现在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和和气气地把事情办妥了,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不好吗?”
贺舟晏发起火来好赖不分,他翻了个白眼,别过脸,哂笑道:“谁和你一样是蚂蚱?别把老子和你这种人相提并论。”
“贺舟晏!”夏澜熹冷冷瞥了他一眼,脸上似有冰霜凝结,“你要知道,我是被约束了得到解答之后就放了你不错,但是你别忘了,誓言可没有规定必须全须全尾地放你离开,你若是再这样口无遮拦、冥顽不化,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贺舟晏当然知道夏澜熹说的不是谎话,更何况她是在场修为最高之人,有这个实力打得他半身不遂。秉承着好男不跟女斗的做人准则,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岚孟见他眼珠子一转,活像只老狐狸,想必心里的小算盘已经打得劈里啪啦地响了吧,于是便看向夏澜熹,笑道:“夏首座,你不是在寻找魔修以杀证道么?我看不如先斩了这家伙练练手吧,毕竟苍蝇腿再小也是肉,涓涓细流汇成江海,杀的魔足够多,堆成个尸骨山,也不失为一个证道的好法子。”
夏澜熹尚未表态,贺舟晏便猛地跳了起来,活脱脱像只奓了毛的猫,一身尖刺齐齐指向对面唇边含笑却吐出恶毒话语的女人,怒道:“你竟然如此丧心病狂?究竟你是邪魔外道还是我是啊!”
岚孟淡笑不语,夏澜熹却好似忽然被点醒,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清明与恍然,她点头赞同:“你说得有道理,都说聚沙成塔,水滴石穿,杀的人多了,自然就得心应手了。而且还要抽他的筋,扒他的皮,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终在灭顶的绝望之中死去。”
贺舟晏浑身一僵,只觉得全身都被蝮蛇舔了一遍,一时间毛骨悚然。我滴个乖乖,什么叫最毒妇人心,这就是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柳逸直身侧,金光锁链的长度刚好够他蹲下来躲在柳逸直身后。
贺舟晏咽了咽口水,伸手拍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他低声道:“兄弟,你说得对,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该互帮互助才是。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那贼婆手里,所以才不得不对她卑躬屈膝?我就知道,此獠一看就是个黑心肝的。亏我当初还担心她在山到源孤立无援,想着要不要回来帮她一把,真是他娘的看走眼了!”
柳逸直啼笑皆非,没想到这贺舟晏竟是个傻的。他状若无意地抬眸看了岚孟一眼,心想他自是两袖清风,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她倒是有不少把柄在他手里。不过他要是起了什么歪心思,就等着血溅三尺就是了。
对岸逐月塔上的匠人们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也被雨水融化吞没,一时间四下静悄悄的,岚孟收了商刀,走到夏澜熹身边,同她一齐看着雨水打在湖面上漾起的阵阵波纹,她问道:“还没想好吗?你的最后一个问题。”
时间倒退回几个时辰之前,柳家废弃的酒铺里。
夏澜熹问了岚孟两个问题,一是贺舟晏的芥子袋里属于她的东西是什么。海鰌骨确实是个稀罕玩意,上等的炼器材料,万象斋就有卖,但是一骨难求,不少炼器师挤破了脑袋也抢不到一块海鰌骨,只好亲自下东海,或者委托他人去狩猎海鰌。此事并非隐秘,告诉他们也无妨,岚孟便如实回答了。
二是她隐瞒身份潜入山到源有何目的。这一问可谓是一针见血、直中要害,不仅夏澜熹两眼紧紧盯着她,不错过她脸上任何表情,就连被允许旁听的柳逸直和贺舟晏两人也纷纷竖起了耳朵。
岚孟脸不红心不跳,笑道:“自然是为了秉承尧玦遗志,匡扶正义,以浩然正气涤荡世间不平事……”
然而话未说完,一道惊雷对着她的头顶直击而下,根本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岚孟整个人瞬间便被白光所吞没。待天谴散去,白光趋于湮灭,黑夜如浓墨般铺陈开来,违誓之人的下场也显露人前——岚孟仍旧衣冠楚楚,但周身缠绕着电弧,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残留着蜘蛛网般的伤痕,原本垂落于地的长发有一半都被雷劈得焦黑卷曲,风一吹,头发渣子便扑簌扑簌往下掉。
她伸手掩在唇上,忍不住咳了一声,黑烟从指缝中逸了出来,空气中弥漫着焦黑气味。
贺舟晏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手撑在桌子上,笑得直不起身。
柳逸直从怀里掏出一瓶回灵丹,捉过岚孟放在膝头的手,倒了一颗丹药在她手心。
夏澜熹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神情好似在说:看吧看吧,我就说你的话,半句也信不得,现在自食恶果了吧?
吞下回灵丹以后,灵力源源不断从丹田处升起,岚孟拔出商刀一把割掉了焦黄的发丝,面上蛛网般的伤痕逐渐褪去,发丝如雨后春笋般蓬勃生长,不多时便到达了腰际。
她清了清嗓子,道:“说笑的,其实我的目的是为了得到暾云炬。毕竟尧玦是上一任掌炬,我是他的弟子,想要继承他的衣钵有什么不对?”
为了暾云炬?这可和她的老熟人辛念的筹谋别无二致,柳逸直心想。但雷刑没有落下,说明她并未说谎,可柳逸直却隐约感觉,她的动机依旧不纯。
夏澜熹反问:“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捏造一个假的人族身份,堂堂正正地走进山到源不就好了?”
岚孟耸耸肩,道:“我若是亮明身份,保不齐会被当做下一任掌炬来培养,届时又得抓紧修炼,又得学着处理事务,谈何自由可言?更何况,”她微微扬起下巴,露出一副倨傲的表情,“抢来的东西才是最好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