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孟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堂堂轮回蝉元君,怎么会被人类捉住,关在拙劣的结界里,还被剥了蝉衣?”
关于这个问题,琮也十分好奇,三双眼睛齐齐看向崝。
不同于普通蝉类只活一个夏天,轮回蝉生而为妖,具有极其漫长的寿命。就像凤凰浴火重生一样,轮回蝉也有类似的修炼方式,每隔五百年,轮回蝉就会迎来长达十七年的蜕壳时间。在这十七年里,轮回蝉会失去所有法力,每隔一年蜕一次蝉衣,直到蜕下来的十七张皮合为一件,功德才算圆满。
蜕皮之时不得受到外界的干扰,但又不能在旸谷之内,所以崝早早就在荒无人烟的其南山中找好了地方,也安安生生经历了十次蜕壳。
可就在第十一次的时候,岁寒山带着人闯进了洞穴里,不仅抢了他的蝉衣,还把他掳走了,关在了结界里。他没有法力不得逃脱,只能任人宰割,所以每到他蜕皮之时,岁寒山就会找王道长来,剥下他的蝉衣给他的宝贝女儿穿。
岚孟道:“我观岁弥的衣上有一丝法则之力,莫非就是你那蝉衣让她起死回生?”
崝:“起死回生不至于,不过是钻了法则漏洞,欺瞒了生死罢了。”
“法则漏洞……”岚孟重复道,“你莫非是光系?时间法则?”
崝点了点头,“历代羲和神使都掌握着时间法则,我也不例外。岁弥本该死于五年前,但是她穿上了我的蝉衣,她的时间就不会往前走了,所以她才活到了现在。”
“难怪她已经二十岁了,但瞧着才刚及笄的样子。”岚孟恍然大悟,这其实同她用血和重明尾羽暗算许渭是一样的路数。
“凡人不可能有这么高明的手段,岁寒山背后必有高人指点。”柳逸直道。
“这就得问岁老爷本人了。”
崝把目光投向门口,岁寒山被人扶着慢慢走了进来,然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的精气神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脸色衰败暗淡,声音喑哑:“十五年前,我儿不慎落水,危在旦夕,一个姑娘找到了我,说是能救我儿的性命,代价是我的一只眼睛。我答应了,她就给我看了一本书,上面写着让我去其南山找一个蝉妖,把他的蝉衣扒下来给弥儿穿,弥儿就不会死。”
说到这里,他掩面哭了起来,泪水从指缝中淌下来,滴滴答答砸在了地面上。
“所以我才设计抓了崝先生。一切都是我的错,和弥儿没有半点关系,她什么都不知道,还请各位仙长高抬贵手,放弥儿一条生路。”
岁寒山弯腰叩拜,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柳逸直听着这故事耳熟得很。他从芥子袋里掏出了一张画像,上面画着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一双红色瞳孔十分醒目,他半蹲在岁寒山身侧,问道:“你说的姑娘,可是此人?”
岁寒山抬起头看了画像一眼,惊奇道:“就是她!”
这个动作让柳逸直看清了岁寒山的右眼——不会转动,没有光泽,也不会倒映眼前景物,显然已经坏死了,若不是仔细观察还真发现不了。
他站起身来,看向岚孟,意有所指道:“是‘燧明之书’,那姑娘想必是凤凰一族。”
岚孟别开眼睛,不再和柳逸直对视。
原来还有只瞎一只眼睛这种选择,早知道她也该找那个凰族女子交易。现在整天戴着帷帽真的很麻烦。
虽然她也想过把鲛云纱裁成条绑在眼睛上,但那不就等于和全天下说我眼睛有伤我是个瞎子吗?
岚孟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真是遭罪啊。
琮冷哼了一声,“你磕几个头,假模假样掉几滴眼泪,就能抵消你的罪孽了吗!你知不知道被人提前剥下蝉衣会折损轮回蝉的寿数啊!”
岁寒山深深俯拜,“在下会以死谢罪,只求崝先生和几位仙长放过小女……”
“就算是你下十八层地狱也于事无补,更何况没了蝉衣,你女儿又有几日可活?”
“琮。”
崝出声打断了琮,少年不服气地嘟囔,“我又没说错。”
琮的话语就好像利剑,深深扎在了岁寒山的心头,他的双肩抖动不止,哭泣声传入了众人耳中。
崝看着跪在地上低泣不止的岁寒山,终于叹了口气,道:“不久以后,这里将会有雪灾,你去救灾吧,就当是赎罪了。”
岁寒山身形一顿,继而哐哐给崝磕头,语无伦次道:“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崝站起身来,朝岚孟道:“扶桑木我会送到府上。”
岚孟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他是认出自己的身份了。
诸神神使每一百年才举行一次会面,她上任不过十六载,还未参加过神使会面,按理来说这羲和神使应当不认识她来着。
管他怎么认出自己的,当务之急是先遮掩过去,柳逸直那厮可还在呢。
岚孟忙道:“你直接给我就行,别送去,嗯,给我就行。”
他们对话中的漏洞太多,柳逸直立即意识到二人相识了。
“我们走吧。”崝朝琮道。
琮高兴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没给岁寒山一个眼风。
岚孟也站了起来:“既然已经没什么事,那我也告辞了。”
就在这时,杏圆出现在院门口,气喘吁吁道:“老爷,小姐醒了。”
岁寒山立即从地上爬起来跑了出去。
柳逸直犹豫片刻,跟上了渐行渐远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