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冤家好不容易投了人胎去，警幻仙姑又头疼于一干人等情痴色鬼、贤愚不肖者竟皆全备，放任自流凡间恐出大乱子，造就无辜冤魂送屈，唯有托两位好友走一遭。

此二人结伴游历也是桩异谈，自创世以来，道谈真、僧讲空，僧不搭道，道不理僧，此二人偏偏结为至交好友。也不顾什么法号道号，只依着相，一个跛足蓬头的号跛足道人，一个癞头跣脚的叫癞头和尚。

两人也不推诿，“妹子不必说，我二人也必要走一趟，说来那神瑛侍者倒跟僧兄有些机缘。”

癞头和尚接过话头，“道兄所言不错，我二人此番正好下世看那蠢物通透了否。”

警幻推想之前她为神瑛侍者推演命数，其中浩浩茫茫似有迷雾遮掩，灵海朦胧不清似是心窍有缺，今时再行推演，方悟神瑛侍者乃顽石生灵所化，神魂离体自比常人更有一番痴性。

“如此小妹便不留两位兄长，还望两位兄长早些了解因果，归来你我在宫里共叙人情。”

“妙矣，妙矣，小妹且备好玉露美馔，待我二人回来畅谈。”癞头和尚大笑。

跛足道人掐指算道，“我二人此去了结一番因果，灵河无人驻守，妹子还需仔细着，本轮世界已过十二万八千年恐生变故。”

“兄长安心，此百年小妹定能保太虚平静无忧，如此小妹便在宫内静待两位兄长归来消号。”

“如此甚好，僧兄，你我也该走也。”跛足道人一捋胡须，侧目待癞头和尚同行。

“走罢，这凡尘如今倒是热闹。”癞头和尚抖了抖一身素清衣袍，携着跛足道人往人间行去，一双慈目已将世人七情六欲感时伤世之苦悉收眼底。

两人且走且停且行且唱，好不容易到了甘凇仙子托生的金陵，只见繁华背后掩藏的，皆是血泪枯骨一片愁红惨绿之景。

“众人苦谛而不觉，今我来渡也。”癞头和尚慈目扫向人间，捻指抬袖间尽露悲悯。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跛足道人叹道，一抚拂尘，顿时无数金光向四周飞散，“僧兄，这百十冤孽贫道已悉数留下印记，如今胎气已成造业将酿，你我二人不若分个集类，各渡其一？”

“此法甚好，只是这些个冤孽在人间四散，有的生于京都福禄之家，有的生于苏州清正之处，有的托于金陵累利之后，如此种种，你我如何划分？”癞头和尚侧目看向跛足道人，有飞鸟从二人身侧掠过，带起两人衣袂纠缠。

“僧兄谬矣，你们佛家讲‘色.界众生，虽有色相，但纯是莲花化生，初生貌如童子，身白银色，衣冠具足，全是大丈夫相，无男女性别，亦无男女情.欲。无色.界众生，依正俱空，身心都无，何来性别？’然世人愚拙，仍固执两性之分，你我既往人间，不若就以两性之分为界如何？”

“那依你之见，你我谁渡男谁渡女？”癞头和尚追问。

“自然贫道渡男子，僧兄渡女子。”跛足道人盘脚瘫坐在云端，也无甚道家真气，脸上带着癫意，唯有一双眼睛虚虚渺渺似有道法隐匿。

“你这老道，莫不是又给贫僧下了套子？”癞头和尚狐疑道，每逢跛足道人出主意他总得万分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