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陆怀英收敛了笑意,踩着拖鞋往屋里走,“我听他的意思,有帮我拿东西的说法,不然他不会跟我正面提,得催催他了。”
“那东西落在别人手上总是不安心的,”何叔说,“辛小先生真能拿回来吗?”
“他自己提的,不是我提的。”陆怀英来到地下室打桌球,一杆噼啪地散了一台,“没有这白球,这还怎么打。”
“那辛小先生...”何叔说,“我还觉得...看起来挺不好相处的,其实...”
“不说这个。”陆怀英不想再提辛星了,命都悬在别人的手上,那对他的耳鬓厮磨就是工作,是工作就得好好对待。
只要辛星不在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有无畏的清醒。
陆怀英压下身子,又一杆子进了两粒球。
何叔出去了。
陆怀英有点儿不愿意承认,当辛星一次次跟他说,只要他想走,就可以想办法帮他都换成钱的时候,他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陆怀英真的觉得害怕,害怕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意。他觉得自己就是太贫瘠,几句话把他骗得头昏脑热。
最开始的时候,陆怀英觉得爱情这破玩意儿能他妈的跟利益比啊,真是疯了,他可以爱别人,但是只有他自己才能坚定地爱自己,他跟辛星的开始就是两个互相算计的人,他贪恋着自己的容貌,为此付出些代价是恰如其分的,是不亏不欠的。
他陆家是欠辛家了,那怎么了,他辛家就没欠陆怀英了吗?
真服了,都只会算自己手上的那本账。
陆怀英妈宝男的疾病又有点要发作,他在此刻有点儿想沈女士。
他们一起坐在岛上抽烟的时候,陆怀英问,“妈,你跟我爸到底是为了钱还是别的呢?”
“我们俩那肯定是爱啊。”沈女士笑了出来。
“去你吗的。”陆怀英都乐了。
“真的,”沈女士看着浪打脚尖,“只不过拗不过基因。”
“真能扯。”陆怀英说。
“人么,一辈子都干不过基因。”沈女士说吹了一口烟雾在陆怀英的脸上,“除了感冒,你这一生都将由基因控制啊,天赋习惯,犯罪癌症,所有的东西都是遗传。”
“那我会遗传你什么呢?”陆怀英问。
“遗传我的不负责任,”沈女士说,“怀英,你看着我的时候让我觉得好累,要承担你整个人在我生命里的重量,这种事儿不是我能做的,哪怕我也想,我力不从心,却不得不行。”
“遗传我的任意妄为,”沈女士说,“我对我自己的人生根本没有假设,我得允许我过得很烂,去当一个被万人唾弃的贱女人但是我自得其乐,你长得这么好看,得亏不像他,我可没办法面对他到中年这丑陋油腻的样子回头还要抱着个丑娃娃。”
“遗传我的...”沈女士弹了弹烟灰,看着陆怀英,“你这个人,有一点不像我。”
“我觉得你会是个恋爱脑,”沈女士说,“像你爸,我都这样了,你爸还觉得我他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呢。”
沈女士这就说的不对了,我他妈的能是个恋爱脑?
她太能扯了。
要是从那样的岛上还学不会权衡与功利,拉出去被人砍一百次头都是活该。
他早已经忘记区分虚情假意,反正结果都一样。
难道还要等他哥把自己送到岛上去,再来后悔蠢巴巴地相信一个十八岁少年能来拯救他了,陆怀英叼了根烟,切了一声,继续开台。
有钱什么玩意儿没有。
疯了才会在脚跟都站不稳的时候谈情说爱。
疯了才会被他这种三分钟热度一脸儿一变脸的小子迷得连自己哥都忘了。
陆怀英拿捏着分寸,觉得自己备胎上位的事儿就差一点儿了,我陆怀英追追他那不是小意思?易如反掌说不上,手拿把掐还是可以的。
“呯——”的一声,陆怀英摸着自己的手腕,眯着眼睛,球杆三点一线的时候用力撞击黑8,叼着烟清了台。
陆怀英换了衣服,喷了点儿香水,就出门了。
今天的饭局不太乐观,几年前在物流运输上极有影响力的陆家也是夕阳西下,不是靠原先家里攒着的那点儿本估计都要被吃干抹净了。
陆怀英今天穿了个垂感的休闲喇叭裤,拼色的羊毛夹克,让何叔送自己过去。
奢华的巨大雕凤门被推开,连廊陈设着精致的艺术品,低奢又隐贵的味道蔓延,钢琴曲在此时奏起,会客厅宽大的沙发对称着格局,火山岩板简约大气,陆怀英只觉得真装逼啊。
为了让他多掏几个钱,连艺术这种东西都用上了。
陆怀英慵懒地滑在沙发上,捏着自己的腕表,没多久,各位大佬也相继到了。
各人落座,陆怀英先举起了酒杯,换了盏大的,“各位叔叔伯伯,今天赏脸能让怀英做东,怀英都感念在心,我先干了。”
一杯落肚,陆怀英道,“我父亲去世之后我虽然能力不足,但是也没办法只能赶马上任,仰仗着各位照顾,有些实在不周到的地方,各位叔伯多多包容。请便,请便。”陆怀英礼貌地微笑,菜上了一桌子。
这种场面都得在敬酒的时候说悄悄话。
今天陆怀英是来拉主桌生意的,陆怀英拎了瓶酒,“季伯,我来给您添点儿。”
这季伯呢,从前也是跟着陆家的,跟陆怀英的爹搞不到一道上去,出去自立门户,现在挣的盆满钵满,这片区的绿通蔬菜都叫他一人吃了。
林港在一片沿海,在这儿能种菜的地儿太少,外头的都得往里进,但是他呢开专线开得有点猛,接货的效率就怎么都提不起来了,陆怀英就是来吃他的剩饭的。
季伯呢心知肚明,他混沌的眼睛明明什么都看清楚了,但是酒喝了几杯,楞是陆怀英说了好几次都还嗯嗯啊啊的,没别的,就想做那事多钱少的生意,压一压这种小年轻还是信手拈来的。
陆怀英的手机震了一下,是辛星的消息,「哪。」
「还在当狗。」顺手发了个定位,陆怀英给他回完,又挂上笑听季伯讲他的发家史,哪怕刚刚他已经讲了三遍了。
每一次听,陆怀英都当做第一次听一样,认真仔细,发出赞许,目光崇拜,打了三圈来回,丝毫不搭理陆怀英在说什么。
很好。
陆怀英在厕所洗了把脸,拉点生意真他妈费劲儿呢,草。
陆怀英真的屁股想想都知道他们又在说什么东西。
无非是,小野种,撑不住,办不了,陆家要完了。
他们鄙夷的嘴角都握不住了,假惺惺的笑真是比哭还难看。
陆怀英擦了擦脸,出去的时候又挂上笑,他出院没几天,照理说也不能这么喝酒,这也是他不让辛星跟来的理由。
酒过三巡,沉重的门被推开。
陆怀英看见辛星木着脸进来了。
这人,一堆人呢又这个表情,陆怀英上前去按着他的头,在耳边说,“不是让你在楼下等着呢吗?跑这儿干嘛。”
陆怀英的话没说完,身后又进来了一个人,辛辰。
他好像刚打完高尔夫,连衣服都没换,进来了众人纷纷站了起来。
“你怎么把你哥也拽来了?”陆怀英压低了声音问。
辛辰上前去季伯握手,微微躬身,与各位一一点头。
陆怀英干笑了两声,问,“辛老板,吃饭了吗?”
“桌子上都是熟人家里人,在家怎么叫就这会儿怎么叫。”辛辰说。
陆怀英皱眉歪头,愣了一下,大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