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再次感受到被蒋亮围追堵截时的难堪和无奈。
但又不同,这次是成年人。
话题掺杂许多下流粗俗的东西。
气氛组的同事率先发起攻击,在他身上发泄工作中的憋屈郁闷和不得志。
“宁安,你陪杨经理睡了几次,居然能做Mu的营销,卖得出去酒吗?”
“他哪里需要卖酒,刚当上营销就能出姜先生的台,你们就慕吧,或者去陪杨经理?”
“我去,不要提杨经理,那种油腻肥胖男,倒给钱都不去,每次看见他都想吐。”
承建商们则把宁安当做讨好美女们的工具。
“你们工作内幕这么黑的吗?”
“不如来我的公司,专车接送,独立办公室,每次陪我出去谈谈生意即可,像你们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往那里一站,我公司的形象都会立马高大上起来。”
“那个营销杵着干什么,过来倒酒呀!”
“我知道一种玩法,酒量一般的不敢玩,你能做营销酒量应该很好,来来来,把酒全部混一起,你若喝完十杯,这钱就是你的。”
有人掏出纸币,折成长长一条,塞进宁安的领口。
锋利的纸角在宁安白皙的肌肤上留下红痕。
很疼。
包房里混乱到极点,音乐声,吵闹声,跳舞的,划拳的,烟味,酒味,不断糅合,在变幻莫测的光效里,一收一缩,具象化成一只巨大的铁爪,牢牢抓着宁安的头皮。
他难受得想吐,却迈不出半步脚步。
只能靠着一杯杯混在一起难喝至极的酒水欺骗身体的感官。
自重逢以来,他一次次想将姜野这人从雨衣里,从记忆里挤出去,但这个人就像当初一样,无能怎么转身都能遇见。
一开始以为是巧合。
上次面对姜野追根到底的诘问,宁安脑子里也闪过姜野是不是意识到曾经的行为有些过火,想要说声对不起。
只是宁安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的人。
但直到此时,面对越发难堪的境遇,那人不仅冷眼旁观,还将他架到烈火上焚烧,宁安再次确定,这人没有变过,他的快乐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上。
姜野是个名副其实的恶魔。
宁安几乎支撑不起身体,全身软得像一摊泥,他趴在茶几边,捏着酒杯一杯杯往嘴里倒,缓缓抬起眼睛。
他不敢看对方的。
无论多少岁的宁安。
以前因为羞涩,后来是畏惧,而现在则是不愿。
但他想趁着醉酒看得更清晰些,然后刻入骨髓,往后就不会再有一点点期待。
那个男人一开始与他对视。
后来似乎有些躲闪。
宁安呆呆地想,那种人怎么可能逃避,一定是他看错了,一定是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难看到极致,索然无味失去兴致。
直到冰凉的酒水连同冰块一起倒在他的头上。
宁安迷蒙地抬起头,看见奚落嘲讽他的承建商醉醺醺站在他面前。
然后双手伸向腰间的皮带。
他的脸肥胖到肿胀,鼻子喷着熏人的热气。
居高临下地命令宁安,“把嘴张开,我要尿尿!”
热闹喧嚣的包房骤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有人笑着打圆场,“罗总,您喝醉了吧,我带您去洗手间。”
罗总嚣张恶劣地推开对方,“一群出来卖的装什么纯洁,脏得要死不当便池当什么,把嘴张开,再不张开老子煽死你……”
宁安的脑子糊成一团,却还是听明白对方的意图。因为醉酒有些泛红的脸迅速灰白下去。
他仿佛一朵在暴风骤雨里拼命存活的小白花,突然再也支持不下去,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下一秒就会分崩离析。
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
谢涿冲进来目光扫了一圈落在宁安身上,有人皱眉正要呵斥,就见谢涿冲过来对着宁安又打又踢,“你这个贱人,偷穿我的衣服抢我的台,枉我平日里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
谢涿嫌打得不过瘾,将人拎起来,猛的一踹,将人踹到包房门口,又在众人的惊呼声里将人越揍越远。
宁安浑身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任由谢涿打骂。
等包房里的人回过神,安静尴尬地看着彼此。
气氛组的反应最快,今晚闹成这样已经很难收场,而且罗总为首的承建商恶心坏他们。
虽然大家都不是什么正经人,但什么都讲究一个你情我愿,过于恶心的人和事,没人想碰。
罗总这人肯定是个变态。
而且之前一直冷眼旁观的太子爷姜野和曹文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买单的都不见身影,他们还留着做什么。
不消片刻,气氛组的人走得干干净净。
另几名承建商看着丑态百出的罗总,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
停车场,曹文生终于追上姜野,“野子,姜野!”
西装革履高大的男人停下脚步。
他整理稍微凌乱的衣领,缓缓转过身,英俊深邃的五官冷硬得像雕像。
曹文生压下心中的不安,“那些承建商背后关系网复杂,本身也没什么文化,你不用这么动怒。”
姜野拎着酒瓶站在姓罗的承建商后面时,谁都没有留意。
除了曹文生。
几乎在他抬手的瞬间,曹文生将人拉出房外。
连拉带拽,费劲九牛二虎之力。
废厂区改造作为澄江项目的第一炮,意义不言而喻。这一酒瓶子砸下去,毁掉的不仅仅是双方的合作关系。
还极易暴露姜野的性格和短板,他被那么多人盯着,稍有行差踏错,后果并不是他们能承担。
姜野冷漠地打断曹文生,“我的酒局出现这种事,传出去我脸上好看?”
曹文生要还相信姜野的话,他就不信曹。
“现在还瞒着我有意思吗?我只是搞不懂你到底想帮他还是害他,明明一开始就是你……”
把人推到难堪境地。
姜野嗤笑,想解开让他窒息的领带,才发现根本没打领带,伸出去的手握成拳头,青筋分明。
“他那种人需要我帮吗?你可能跟我一样,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保洁、收银员还是酒吧营销?甚至是外面卖的,我们觉得他被欺负了,可怜至极,但整个晚上,他有向你或者我流露出一丝需要帮助的意图吗?”
曹文生无法回答,他所接触的欢场上的人,都极会利用顾客的同情心和怜悯心。
像谢涿绝不会把自己陷于宁安那种糟糕境地。
曹文生无心理解宁安的行为方式,他只是看不懂姜野。一向沉稳冷静的姜野似乎在遇见宁安那么一个小人物后频频出现反常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