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骅朗并未坐下而是从袖中拿出那本蓝色账簿,“父皇,私盐案主谋曹怀仁已于狱中畏罪自杀,此乃私盐案的证物,所得脏银已悉数充归国库。”
崇仁帝未伸手去接账簿,而是拉着姜骅朗的胳膊,将他拉在自己身旁坐下,“天色已晚,就不谈国事了,你日夜兼程赶回,叫你坐下就坐下。”
姜骅朗于崇仁帝身旁落座,身姿板正,没有靠背却胜似有靠背般坐姿笔直。
“皇后,你看,你这个儿子,二十岁的少年郎却是如老学究般死板。朕说要更换太子太师,你还不肯。”崇仁帝看着身旁姜骅朗打趣道。
一直未出声说话的皇后,淡淡开口道:“邵太师乃是天下学子敬仰之人,虽性情有些古板,但学识深厚,未犯错,何需更换太师。”
桌上三人,只有崇仁帝带着笑容,不停说笑,余下两人只不断搭着话题。不一会儿,崇仁帝便自觉无趣,起身离开了含象殿。
崇仁帝离开后,皇后将院中的所有侍从全部屏退,有些担心地看着姜骅朗,“阿朗可有受伤?”
姜骅朗自知今日遇刺的事情瞒不过母后,也没想着隐瞒,摇摇头,“没有。母后与父皇?”
闻言,皇后收回搭在姜骅朗肩头的双手,冷哼一声,“你遇刺乃是瑞王所为,他来做甚你还不知么?”
皇后端起手边的酒壶,朝屋内摇摇晃晃地走去,脸上的苦涩久久未曾消散。
听着母后的苦笑,姜骅朗离开了含象殿。
*
“陛下。”温贵妃瞧见崇仁帝的身影立马上前行礼。
崇仁帝将温贵妃亲自扶起,又遣退身旁的下人们,有些嗔怪地看向温贵妃,“香君你身子不好,我都告诉你多次,私下就不要行礼了。”
温贵妃浅笑着,“陛下体恤但臣妾却不能不守礼。况且业儿顽劣竟叫人去吓唬太子,实属臣妾之过,陛下宽恕臣妾已是大恩。”
“阿朗未曾伤着半分,业儿也已禁足,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但业儿今后可不能再做这样的事,毕竟阿朗是太子。”崇仁帝将温贵妃抱在怀中,语气又些许的警告意味。
温贵妃笑得温柔眼神却透露出些许狠辣,“今后臣妾必定严厉约束业儿,不会再叫陛下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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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东宫后,姜骅朗将自己关在漆黑的书房之中,看着前方的黑暗。
往事如同天边浮云,不断从他眼前飘过。从前的他并不是个如现在这般沉默寡言的人,他也曾是一个活泼好动的少年郎。
数载难熬的岁月,在此刻却像是很快过去的戏曲。
房门被打开,走廊的光亮洒进屋内,姜骅朗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殿下。”赵然朝姜骅朗行礼道,“属下已查清是何人指使的刺杀。”
姜骅朗抬起放在桌上的手,打断赵然的话,“瑞王。”
赵然有些许讶然,“殿下如何得知?”
“父皇今夜去了母后宫中。”姜骅朗冷笑一声,回想起父皇即便强忍着尴尬也要在旁边装作谈笑风生的模样。
赵然沉默不语,他清楚这是意味着什么。即使是刺杀太子这等违逆之事,也只能这样算了。
姜骅朗从黑暗中起身,走到门外被灯笼照的如同白日的走廊边,“赵然,收集好所有的证据封存。”
赵然应下后便又匆匆离开。
行安端着一杯茶水站在走廊尽头看着熠熠灯火下格外孤独的姜骅朗,十分心疼,他缓缓走上前,“殿下,今日受惊,喝盏安神茶就去歇息吧。”
姜骅朗接过行安递来的茶盏一饮而尽,而后仔细端详着手中那盏做工精致,看似镂空,却又不会从缝隙中流出茶水的茶盏,“行安,你说,权势真的这么吸引人吗?”
“殿下,权势蛊惑人心,心狠之人,为了争权夺利,什么都做得出来,殿下千万莫要因此伤神。”行安是宫中老人,一些鲜为人知的宫中秘辛,他也是知晓一二的。
姜骅朗将茶盏放在行安手中的托盘上,“行安你先退下吧,孤想一个人走走。”
踏着月光,姜骅朗走进一处偏僻的小院里,坐在陈旧的秋千上,轻晃着,一朵在黑暗之中异常鲜艳的花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伸出手将那朵花摘下,火红的颜色令他想起了白日里的那位从天而降的少女,她穿的衣裙如同这花儿一样艳丽。
低沉的情绪终是有了些许波动,姜骅朗唇角勾起笑容,带着那朵花离开了这毫无人迹的小院。
回到自己的寝殿中,姜骅朗唤行安寻来一个花瓶,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多红花放进花瓶之中。
行安看见太子殿下的神色轻松许多,自己也微微松了口气。
*
夜幕如约而至,池塘中倒映着漫天繁星。
“春桃,你守着咱们院,别让任何人进来,我去去就回。”卫无双换上一身深色衣裙,束起青丝,拍了拍正在整理衣物的春桃。
春桃放下手中衣物,拍拍胸脯,“放心吧姑娘,我定不会叫任何人闯进咱们院的。”
春桃话音刚落,卫无双就消失在书倚庭,隐入黑夜中。
卫无双避开院中行走的下人,利落地翻身出卫府,又悄无声息地落在一黑暗的小巷中。
一阵在夜色中异常奇怪的鸟声从一旁杂乱堆放地竹竿后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