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三年。
“六兄…六兄……六兄——!”
透雕松梅竹铜灯提前,双垂舒耳宫人后是贵妇笑颜。
王伊人翘着丹蔻葱指轻轻捂住耳朵,嘟囔着说:“子铭!家里不叫爹爹娘亲,进宫里来叫你谢家哥哥,叫得亲热的很。”
陈姿玉笑说挪揄,“伊人,子铭他才两岁半,还是个孩子。”
顾子铭从小就会察言观色,鬼精一样。懒得下来自己走就紧紧扒在谢柳郎怀里,省事省心。听他娘亲此一言,虽不知何意,只瞧着似是嫌弃,就摆脸子转过不看她。
王伊人在他襁褓时,就喜爱逗这粉白小人,只提溜着他耳朵,捏了捏他小嘴,说:“这张小嘴死硬,有好吃的好玩儿的才叫人,哪有这么趋炎附势,见利往来的小混蛋?”
陡然弯腰把顾子铭放实在地上,指着他只说:“好好给我自己走,你以为我看不清你的小心思?”
小顾子铭轻哼一声,晃晃悠悠又脚踏实地走起来。
谢柳郎就牵着他,一笑一缓走。
东宫。
梁元帝抱着萧启明,心中满是泪痕盐渍过的裂口。
见内室榻上坐着的华服素钗女子,站在她身前只轻轻劝说:“来薇儿,看看我们的孩子,看看我们的琛儿。”
顿然含泪又说:“经过那事,他现在还未开智,薇儿你就不心疼吗?”
那女子揪扭着手指,似有些三魂六魄飞了一半,只怔怔道:“我生的是女儿,只会是女儿,我会生三个女儿……”
抬上眼中尽是恐慌,颤唇说:“我喜欢上了你,就只会生三个女儿。”
萧泽旭满是恳求,缓缓靠近说:“那琛儿是女儿,你看看她,看看她。”
年过而立的帝王子嗣艰难,长子萧玉衡是从前旁支抱养,二女与五子皆是丁贵嫔所出。三女萧仪蘭是帝后刚同建立大梁三年,朝纲稳定后生下的早夭明珠。
安平公主三岁薨,后彻夜悲痛,帝又抱养远支独脉的四子萧义清给后抚养。
萧泽旭轻轻用手盖住萧启明的半张小脸,在郗薇眼中像极了软软糯糯的小女孩。
郗薇缓缓跪直身子,笑点着他的小脸,脱口而出:“琛儿?我们约定好的宝贝?”
“对,”萧泽旭笑说:“我们那时还挣这孩子的名字,薇儿你偏要叫她宝宝,我说自然之宝那不就是天琛吗?我们才…约定……”
萧泽旭自知失语,恍然断口。
“天琛?天琛!天琛……!”
郗薇立刻就猛抓着萧泽旭的腰带,只反驳说:“这是个男孩子的名字!不是女孩子!我会生三个女孩!天琛—!天琛……”
萧泽旭只够先护着萧启明,低眸见她发了疯般的吼问,又被宫人们圈住像平常安抚,也断然失魂。
拿过蔡威递来的手帕沾着泪,哽咽片刻缓说:“还是让谢夫人和顾夫人离远一些宽慰,隔个屏风。”
又把萧启明递给他,又嘱咐:“把琛儿抱去偏殿,跟两个小子玩儿……看看能不能动颜。”
郗薇还在哭喊:“你骗我!你骗我——!你又骗我……你都骗了我多少回了……多少回了!”
“你当帝王先要三妻四妾,我也忍了……要广纳嫔妃我也忍了……可你怎么能骗我,骗我……”
萧泽旭离得远也都能听她潸然泪下。快步走回只蹲在榻前哄说:“薇儿,我们别想了,什么都别想。现在宫里没有妃子了,只有朕,只有我。”
郗薇失神喃喃:“可还有个天琛,我不会生男孩……不会!”
郗薇自萧仪蘭薨逝后就得了失魂症,有时情绪断然崩殂落泪,有时又笑含春色。
此刻任由萧泽旭擦着泪花,说:“瑶儿……瑶儿呢?”
“今日日头正好白梅开了,瑶儿在外逗鸟。薇儿可要见?”
“见……”郗薇又忽然惊恐:“不见!不见!”
“好好好,我们不见。那你先小憩一会儿,待会儿有你的好友来,好吗?”
郗薇此刻又变成个孩子样,任由他扶着躺下。
萧泽旭缓缓地拍着她的手背,静静哄睡。
见人睡得平稳,叹了口气,既是哀伤又是心疼。
侧殿。
萧启明坐在雪白狐狸毯上呆呆的。
茫然听见一群人进了殿门。
我天,我睡着了不会又进梦里了吧?又穿回时间线以前了?
现在多少岁?
看着手,妈呀好小。
无聊点着毯子上各式各样的小玩具。
我小时候还挺奢侈,这些球的工艺看着就不一样。
妈呀还有拨浪鼓,真是哄小孩的东西。
萧启明见眼前人头一转,噫~谢观舒?
他小时候都能看出以后那大体格了,他旁边的是他母亲?
好美,果然人如其名,像快美玉。谢观舒也是随了她了。
王伊人蹲下嘱咐:“顾子铭!在这里别给我发小脾气,这是南梁郡王,你要把小郡王惹哭了,我回去让你父亲打你屁股!”
“哼。”小顾子铭又生气,悄悄挪坐到毯角去了。
妈呀,顾子铭这脾性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炸的。
谢柳郎笑望他母亲。粉樱小口只说:“柳郎照顾好弟弟们,陪他们玩会儿,母亲和你伊人姑姑要去拜见皇后娘娘。若有事就叫宫人姐姐帮你。”
谢柳郎笑应点头,走前只见白猫似的软糯脑袋歪着,那圆溜溜的眼睛只盯着他。
耶,顾子铭他母亲也长得美,像嫣红的芍药花。难怪顾子铭能靠脸拴住沈越。
见谢观舒行进,萧启明才转来眼勾着他。
谢柳郎笑着跪坐下去,只在对面摇头晃脑逗他:“郡王?小郡王?”又心生逗趣,悄悄亲昵:“阿琛?小阿琛?”
混蛋!笑得跟个太阳花似的,原来他从小就会撩人。
萧启明只能艰难开口,一个字一个字蹦。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