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离校前,康老师面色严肃地站在讲台上,声音洪亮道:“你们这一届,真是我带过的——”
“最差的一届!”班上有男生熟练接话,这话他们从小听到大,哪怕忘记1+1=2,都不会忘记这句被所有老师说过的经典话语。
“不,是最好的一届!”临别前,康老师不吝啬地给了同学们笑容,他的声音有点沙哑,但话语带着重量。
不少同学收拾东西的时候都在偷偷抹眼泪。
陈丹丹选择了留在学校里复习,留校的这几天里,她保持着和高考一致的作息,早早起床巩固各科知识点、复习数学和理综错题。
上午九点到十一点要么背诵默写语文必备古诗词外加快速写一篇作文,要么做一套理综卷子。下午一点半到教室,重做数学错题,三点到五点的时候做一套数学卷子或者英语卷子。晚上的时间则是用来复盘白天的学习,如果有额外的时间,全部留给理化生。
在这样的节奏下,陈丹丹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家里有闲置的铁皮巧克力盒子,高三这一年,她将所有用掉的笔芯都放进去,如今盒子已经满满当当。
学累了就出去接一杯水,从隔壁班门口装作不经意地张望,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时,疲惫就会消散一大半,无光的眼神立刻充满光芒,就连嘴角也会高高扬起。
用不着咖啡和浓茶,也用不着红牛,段言就是她在最难熬的日子里,舒解疲惫的最佳良药。
距离高考还剩三天,学校给所有学生放了假。当晚,段言没骑自行车,在俞秉文怨念的目光下走出校园,和陈丹丹在公交站相遇。
“好巧。”段言先看到陈丹丹,见她背着厚重的大书包,像是背着巨大龟壳的乌龟似的,忍不住提溜了一下她的书包。
“是挺巧的。”陈丹丹嘴上应着,心里却在想,她刚刚和祝思倩路过自行车棚,看见俞秉文一个人推着自行车从车棚往外走,猜到段言可能会坐公交回家,于是守株待兔,专门到公交站牌处等待,连上一班并不拥挤的公交车都没有上。
只有完全不懂她心思的段言才会觉得,她故意制造的偶遇是个巧合。
“复习得怎么样?”
路灯下的光把段言的面孔照的朦朦胧胧,仿佛一层温暖的滤镜盖了上去。陈丹丹学了一整天脑袋都学麻了,看着段言脱口而出:“脑袋都大了。”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目光定定地看了她的脑袋半晌,差点把陈丹丹都看发毛了,他才曲起食指弹了下她的脑袋,一本正经地说:“我觉着大小和以前一样。”
反应慢了半拍的陈丹丹:“……好冷的笑话。”
2路公交车在站牌前停下,上完晚自习的高中生陆陆续续往里走。陈丹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段言也顺理成章地坐在她旁边。
陈丹丹困倦地闭了闭眼,感觉到胳膊被人戳了下,她下意识低头看向段言飞快缩回的手指,耳边听见他问:“考完有想做的事情吗?”
啊,这个问题。
陈丹丹清醒了不少:“还没想好。”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高考和他,每天都想着要再认真一点,再仔细一点,再多进步一点,很少和其他同学一样去想高考结束后做什么。不像祝思倩,老早就信誓旦旦地说等她高考结束要去学潜水,学开车。班上还有调皮捣蛋的男生说高考结束当天他一定要把所有书从楼上扔下去以解心头之恨,被俞秉文调侃说还不如卖成废品赚钱。
“不过非要说的话么,我有点想吃H市的鱼。”父母离婚前的最后一次旅行带她去了H市,别的她没记住,就记得那里的鱼很好吃。
“嗯,知道了。”段言颔首。
“你知道什么了?”陈丹丹狐疑地问。
“知道你贪吃。”
“喂!”
下一秒,陈丹丹的怒气值瞬间清零。
她垂眸看向突然出现在段言手中的那袋糖果,大白兔奶糖、五颜六色的棉花糖、单看颜色就知道是荔枝味的棒棒糖,讶异道:“你买这么多糖?”
“嗯,见者有份,分你一份。”他把那袋糖递给陈丹丹。
陈丹丹笑着接过:“那我就不客气啦!”
她剥开一个荔枝味棒棒糖塞进嘴里,一转头,看见窗外有对年轻父母正带着八九岁左右大的孩子走在路边,他们一家三口手上都举着小奶糕,吃得可香了。
陈丹丹不禁道:“段言,你想不想——”
“不想,”段言早注意到她眼巴巴的目光了,在陈丹丹转回头时堵住她的话头,“我不想,你也不想。”
陈丹丹不服气:“我还没说我想干什么。”
“这还用猜?”段言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马上就高考了,这两天别吃凉的。”
“哦。”
他安慰道:“高考完了想吃多少吃多少。”
陈丹丹觉得段言好像给员工画大饼的无良老板哦,她肩膀塌下来,扁了扁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越是不能吃的东西越是想吃。”
“没有。”
“……”
万众瞩目的高考很快到来,又很快结束。晚上紧张焦虑的时候,陈丹丹就逼着自己复习错题本来转移注意力,调整心态。睡前再把枕头底下的照片翻出来看看,心里更踏实了。
当陈丹丹走出考场时,只觉曾经分秒必争的学习时光都成了灌溉果实的汁水,做过的每一套卷子都成了攻克高考的武器。在努力向段言靠近的日子里,她好像也有了属于自己的收获,不负光阴,不负努力。
她听见身后有男生放肆大叫:“老子终于解放啦!”
周围传来善意的笑声。
考场外,有穿耐克(?)的家长,还有穿着大红色旗袍的家长,她甚至看到了各式各样的横幅,上面写着“考的全会,蒙的全对!”“放心去冲,爸妈永远爱你!”
陈丹丹放松地笑笑,舒了一口气。终于考完了,而且遇到的大部分题她都能做出来,这下可以好好休息了。
她想起高考前段言问她,高考结束之后想做什么?那时她的回答是:“还没想好。”现在她有答案了——先回家睡个三天三夜。
几天后,陈丹丹接到通知,学校将在新校区放烟花,邀请各位同学积极参加。
祝思倩打电话和她分享喜悦:“咱们学校真好,虽然不允许大家撕书扔楼下,但是会给我们放烟花哎!”
陈丹丹也很开心:“是呀,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学校里看烟花呢!”一想到能和小伙伴们、和段言一起在学校里看烟花,心里就美滋滋的。
“也是我第一次在学校看烟花,不过嘛……”祝思倩忍不住吐槽,“为什么是新校区啊,那么远。”
陈丹丹想了一下,“大概是因为我们老校区在市中心,不太适合放烟花,新校区在郊区,方便一点?”
“有可能,”祝思倩还有个疑问,“现在高考成绩都还没出来,放什么烟花啊?隔壁学校都是放榜之后才放的。万一……嗯嗯,后面的话我就不说了,免得乌鸦嘴。你懂的,万一那啥了,多不好,岂不是会让市一中的看笑话?”
陈丹丹沉吟:“换个角度想,万一我们考的超级好,岂不是会被夸赞胸有成竹才敢提前放烟花秀庆祝?”
祝思倩:“……”
我觉得你说得对。
同样的问题也有人问了康老师。
夜幕降临前,学校的老师和其他工作人员把烟花整整齐齐地堆放在燃放区域,安保人员也已经就位。
一位年纪轻轻的老师问道:“为什么我们学校的烟花秀这么早?高考成绩都还没出,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后面那四个字他没有说出来。
康老师出神地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他才低低地道:“就是得在成绩还没出的时候放烟花,不然成绩出来了,有些学生大概就不会来了。”
年轻的老师恍然大悟,神情有点晦涩。
他想到了他高中时期的一个好哥们,那个男生高考意外落榜后,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们,哪怕他主动发消息过去,也是石沉大海,从无回复。
希望今年这样的学生能少一些吧。
片刻后,年轻老师核对了学校通知,惊讶地道:“今晚居然没有校领导讲话环节,是不小心漏掉了吗?”
康老师笑道:“没有漏掉,是领导自己提出不要这一环节的。”
一个礼拜前,校领导看着工作人员拟的方案,皱了皱眉,道:“把讲话这个环节删掉吧。”
工作人员犹犹豫豫地“啊”了声。
“我平时讲的够多了,再讲下去,学生们都该烦我了。”校领导温和地笑了笑,“放烟花本就是为我们学校高三的学子送行,一场烟花足以传达我们的祝福,多余的话就不必再说了。”
……
陈丹丹提前和祝思倩、谷欣妍她们约好了时间,三个女孩子在家里各自打扮了一番才相聚校门口。
“丹丹,不得不说,你头发披下来的样子真的好好看!”祝思倩真心实意地夸,“就很甜很漂亮,像是小仙女诶!”
今晚的陈丹丹披着乌黑的长发,头上别着一个在灯光下亮晶晶的浅色发卡,她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皮肤白得发光,眼睛又大又水润,显得格外清纯美丽。虽然没有化妆,但她未施粉黛的样子已然很美。
陈丹丹莞尔一笑:“谢谢夸奖,你也很漂亮啊,我看你今天化了淡妆对不对?这个眼影的颜色很适合你。”
“嘿嘿,我还戴了美瞳呢!”祝思倩凑近给她看,“是不是显得眼睛大了一丢丢?”
陈丹丹使劲儿点头:“是的是的!”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两分钟,”谷欣妍姗姗来迟,抱歉地笑笑。
三个女孩子手挽手往校园里走,和平时疾步匆匆走过校园不同,这一回,她们脚步轻快,仔细地观察校园里每一处风景,想用眼睛将这里的一切通通记下来。
忽的,祝思倩“哇”了声,指向前方,“你们看,学校里的横幅换了耶!”
陈丹丹仰起头,发现原本的鸡血类横幅不知何时被学校换下了。
之前的横幅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多考一分,干掉一千人”这种鸡汤,现在换成了“抬眸四顾乾坤阔,日月星辰任我攀”“一鸣从此始,相望青云端”。
穿越千古,诗词的魅力依然半点不减,短短几句,让她们豪气顿生。祝思倩喃喃道:“我们的未来——”
陈丹丹接过话:“无限精彩!”
谷欣妍:“充满希望!”
她们大笑出声,不管以后的路怎么样,起码现在,她们拥有了不畏困难和挑战的勇气。就像祝思倩说的:“感觉自己好牛逼啊,高考这么难的一关都让我给过了!”
距离学校通知的放烟花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此时校园里已经挤满了高三的学生和老师,有些高一高二的学生也偷摸过来凑热闹,有个别喜欢闹中取静的学生干脆上楼看烟花,也别有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