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向宁遂的出租屋走。
宁遂租的房子一个月只要四百块租金,这样的价格能租到的,放在城中村也是最破旧的老房子。越是靠近出租屋,宁遂越觉得不自在。
那个人很穷,宁遂也很穷,宁遂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然邀请别人去他昏暗狭小的家做客。
他攥紧手中的塑料袋,试图分散一些对方的注意力,让对方的眼神不再停留在街景。他的出租屋附近,路灯都比其他地方昏暗。
“我叫宁遂,顺遂的遂。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的眼神落点果然稍稍变换一点角度,虽然还是没有看他:“关之裕。”
“……噢。”
他们之间又回归沉默。
宁遂吸吸鼻子,再一次主动开口:“那,我们现在算朋友了吧?”
“昨天的事,真的非常感谢你。”
关之裕终于轻轻看了宁遂一眼。
“没什么。”他很快把眼神移开,落在一旁的树干上,“我不是为了你的感谢才打人的。”
这些话和他问牙刷价格、点吃哪一道菜时所说的语气一样,也就是极其平淡、非常无所谓的语气。他会那样做,也许真的只是出于朴素的正义感,和心情不好。
那他们现在算朋友吗,关之裕还是没有回答。
但是没关系,宁遂没有想过用“朋友”的身份索取什么,所以不是朋友也没关系。
走到出租屋楼下,宁遂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灯坏了。”他解释,走进楼道,宁遂又一次为这个决定感到懊恼。买药没什么,上药也没什么——可为什么要带关之裕回来呢,为了带他走根本看不清的楼梯吗。
这几层楼梯宁遂走过太多次,每一层有多少阶他都清楚,灯坏了没人修也没事,反正他早就把回家的路熟记于心,看不到也不是大事。关之裕走上台阶那一刻,他反倒后悔自己的将就。
关之裕跟在宁遂身后,像一段设定好的程序,对一切都无动于衷。
黑黢黢的楼梯很快走尽,宁遂开了门,请关之裕进去。
他用膝盖顶着门,按着门把手大力推了几次,门板发出吵闹的砰砰声,他同时对关之裕说:“你坐。”
客厅不大,能坐人的只有一座硬邦邦的沙发。关之裕依言在沙发规矩坐下,宁遂关好门,把手中饭菜放在茶几上,跑去卧室取药。
宁遂有时会在厨房打下手,帮廖华洗菜切菜,被刀切到手指是常事。尽管他没钱在药箱中备满常用药,棉棒和创可贴还是有几个。他拿着昨晚买的药膏和棉棒走出来,搬了把小凳子,在关之裕面前坐下。
关之裕垂下眼睛,只能看到一个头顶。
因为那一点高度差,关之裕配合地向前微微探身。宁遂拧开药膏挤在棉棒上,再抬头时,关之裕的脸忽然离他好近。
举起的手同时矮下,他匆忙避开关之裕的眼睛,放轻动作抬起手,一点点擦在淤青上。
老房子隔音很差,不说话时,邻居家的电视声就格外明显。他们挨得近,近到宁遂能闻到关之裕身上的皂角味道,宁遂咕咚吞咽一口口水,想,他也应该把电视打开。
不然就会像现在这样,为了不那么尴尬,宁遂还要主动开口。
“再遇到这种事情,还是不要主动出手了吧。”宁遂话语中有些犹豫,“……不然,丢掉工作怎么办?”
作为被保护的人,宁遂似乎没有立场说这种话,可他听到了关之裕的电话,知道关之裕急需钱。以失去工作为最坏的结果去教训恶人,关之裕没有这样做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