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林密,大风吹过,万木倾伏。
一席红纱遮体的女子从树后走出,执一柄红伞,红绸飘动,银铃微响,她本相貌娇媚双眸灵动,此刻面上却有几分狼狈,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有些细小伤口,瞧见男人后俯身行礼。
洛冰河站于林间,俯视山下,淡淡道:“不在战场,来这里作甚。”
南疆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知晓洛冰河随沈清秋回了苍穹山派,魔宫一时无人坐镇,几位本就不服洛冰河管教的老魔君便起了反心,以前还只是搞些小动作,近日却大胆向北疆开战。兵临边界,漠北君和纱华铃为魔尊手下干将,虽天资聪慧,是魔界新秀,却终不抵那几名老滑头,外加南疆好似有高人相助,他们交战不过数日,便有些吃力。
实在无法,只得来请洛冰河。
有魔尊在,这场战事便能很快平息,若再进一步,甚至能拿下整个南疆,一统魔界。纱华铃心想,开口道:“属下无能,还请尊上出手。”
“知道了。”得了答复,纱华铃心下大喜,可抬头时却见洛冰河满脸不以为然的神情,只紧紧盯着某处,她顺着看去,发觉那是清静峰所在之地,此刻正热热闹闹的不知在做什么,人头攒动。
“尊上?”纱华铃心中焦急,魔界战事多变,不容耽误,“我们快走吧。”
“走?”洛冰河反问,“师尊都未走,本尊走去何处?”
“可...”纱华铃怔然,瞧见男人转身欲走,丝毫没有随她回魔界的意思,眉间薄怒,喊道,“洛冰河!你满脑子都是师尊师尊!你这魔尊还做不做了!北疆所有人的性命都没有沈清秋重要是吗?!”
话音将落,洛冰河抬手,万千魔气汇聚手心呈一柄利刃,瞬间便直逼自己眼前,如巨浪般的杀意向她呼啸而来,纱华铃像是被掐住脖颈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脚下微软,险些瘫坐在地。
洛冰河回首,眼中森然。
北疆族人,甚至不配与沈清秋相提并论。她明白男人那一眼中的意思,瞬间脊背发凉,纱华铃甚至不敢细想魔族于洛冰河到底算什么,他坐上这魔尊之位,真正目的是什么,等她回神时,男人早已消失不见。
纱华铃咬牙,气愤地跺了跺脚。
“....此人身中奇蛊,名曰失魂,是南疆魔人世代流传下来的蛊术。蛊虫寄生在人心脏和大脑中,中蛊者前期头疼欲裂,后期失去神识,宛如丢了三魂七魄般成为蛊主手中的一具傀儡。”
幻花宫的大弟子公仪萧浑身是伤地倒在苍穹山脚。
沈清秋得知消息时并没有多大反应,他与公仪萧不过几面之缘,他自认没那么爱管闲事,却又觉得此事蹊跷,几番斟酌,还是叫人将其抬上了清静峰,正巧碰见亲自来送药的木清芳。
自他回苍穹后,木清芳每隔一日都要来给耳口不便的沈清秋诊脉。
医者仁心,看到身受重伤的患者躺在床上,木清芳当即拽过身后的木箱,坐下细细观察公仪萧的症状,他取过银针,轻轻扎在人食指指腹,看着伤口冒出黑红色的血珠,疑惑道:“这....”
不等他说完,从公仪萧袖口中突然蹿出一抹青绿色,被站在床榻边的沈清秋眼疾手快地抓住。定睛一看,正是被他借给尚清华保命的小家伙,翠蛇原本的凶相在看到主人瞬间换上一副乖巧讨好模样,收起尖锐的獠牙,用小脑袋蹭了蹭沈清秋的手指,顺着手腕跑进主人的袖中。
“你的蛇怎么...?”木清芳抬手抹去额前的冷汗,瞧着手中发黑的银针,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沈清秋淡淡看他一眼,示意他接着说。
“幻花宫弟子中的失魂蛊已是成熟之态,是万万不会脱离蛊主控制跑来苍穹的,师弟观此人血液发黑隐有中蛇毒之相。毒蛊相冲,此弟子才获得片刻清醒,从那蛊主手下逃了出来。”
公仪萧定是从幻花宫逃出来的。沈清秋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人,心下明了,翠蛇在公仪萧身上,那尚清华此时应是被困于幻花宫。
这个蠢货,死到临头了还想着做好人。
沈清秋咬牙腹诽,在纸上写道:“可还有救?”
木清芳垂头思考片刻,却也不敢夸下海口,只得保守道:“命可保,但此蛊阴狠,救回来也是修为全毁,与常人无异了。”
话音落下,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他们都知道修为对于一个修真者的意义,更何况是这么一个意气风发,前途光明的少年,沈清秋提笔写下:“你是医者,自不会见死不救,然之后如何,在他自己,与你我无关。”
他与木清芳一同踏出屋门时,洛冰河正倚靠着廊柱双手抱胸地盯着他们,满脸戏谑。
木清芳看这情形,额角不禁又冒出些汗,提了提自己肩上的木箱,快步走向回他千草峰的虹桥——听闻前段时间柳师兄与洛冰河过了几招便将沈师兄的竹林毁了个惨不忍睹,千草峰名贵草药无数,可经不起这魔头报复折腾,还是快些离去罢!
目送木清芳离去,洛冰河收回目光,似有似无地看了屋内一眼,道:“不曾想师尊如此器重这幻花宫的子弟,竟连木师叔都请来了。”
原以为这小畜生要消失三五天,怎地半日便又扰他清静!沈清秋懒得跟他耍嘴皮,关上门便打算离去,不料几步外的洛冰河跟他作对似的,上前止住那即将闭合的门。
“弟子的天魔血也有些奇效,那蛊虫怕得很,保他喝下去捡回条小命,师尊要不要试试?也省得麻烦木师叔?”
天魔血。沈清秋闻言额角一跳,他太知道天魔血有何功效,自己更是因为这血受了不少苦,当即手中就凝聚了灵力,想打出一击,可盛怒之下却忘了体内魔气残存,灵脉被堵,原本湛蓝色的灵力根本不待凝聚便已消散,沈清秋盯着空无一物的掌心,反应过来时脸色沉得可怕。
洛冰河也看到了,他自知此事理亏,再顾不得自己心中那点小嫉妒,率先让了步:“弟子不过一句玩笑话,师尊这脾气却是越发大了....”
洛冰河早该明白他的师尊心思敏感,不吃逗,瞧着人一声不吭离去的背影,心道这下可待好好迁就一番了。
眼神转向屋内面色惨白,昏迷中也不安生的公仪萧,跟着师尊回峰一月有余,他这亲传弟子还没地方住,倒叫这小杂碎抢先一步,洛冰河暗暗咬牙,手下使劲,重重合上门,去追已经行远的沈清秋。
“师尊可否慢些,等等弟子。”
沈清秋将回竹舍,一直藏于袖中的翠蛇便等不及似地跑了出来,爬到桌上竖起蛇身,腹腔涌动,随着一滩粘液吐出的还有一颗暗色银纹珠。
皱着眉用锦帕拾起,这珠子模样奇怪,不待他细看竟化为粉末宛如有生命般向空中飘去,混着莹蓝色的灵力渐渐形成一段密语,沈清秋逐字看去,心却越看越沉,搁在桌面上的手紧握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