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珣没有推辞,把右手搭在椅子扶手上。
席间,他又回到委蛇暴动那刻。
随镇邪咒注入咒文链条,委蛇不断狂躁暴动,链条上贴的符纸接二连三像秋叶坠落。
环扣被拉扯变形、断裂。
他疑窦横生。
关于灵彴,他只知晓是江知序指定来辅助宋氏看守锁灵狱的人,为凡人与神灵间沟通的使者,历代族长都得他辅佐相助,漫漫长河中,灵彴身边的族长换了一个又一个,唯独灵彴永远是这个年近花甲的老者。
无人见他年轻之容,亦无人窥他年逾古稀之貌。
坊瀌他与生俱来就是灵彴。
而族内其他人更是只知灵彴为族长的全能左膀右臂,仅此而已。
但灵彴一直辅佐宋氏族长,其忠心可鉴。
而镇邪咒更是出自江知序之手,绝无可能是它的问题。
“伤势已无大碍,不过需静养。”灵彴收回手,一如既往平静建议:“族长可以考虑休学在家修养,也方便我们照顾您。”
宋一珣靠回椅内,坐直身子,整理袖口,“暂时不考虑休学,我已经大三了,离毕业也不过一年。”
他淡然一笑,坦荡道:“这是我能待在校园里的最后时光,我想好好体会一番。”
实际上,这也是他最后为数不多的、能作为常人那般生活的时光。他今年已经二十岁了,
作为一个注定连活到不惑之年都成难题的人,他没精力再构建专属于自己的、新的人际网,何况这张网在二十五岁后大概也用不上,实在没必要在虚幻如泡沫的事儿上浪费时间。
“一切遵从族长决定。”听他这么说,灵彴也只好作罢。
见宋一珣神色有异,灵彴以为他还在忧心锁灵狱,遂询问:“族长那天怎会决定祭出血咒阵?”
血咒阵是宋氏特有咒术,属于无计可施时的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不轻易使用。
对于这个年轻族长首次加固封印就使用下下策,灵彴只有两种结论:
要么事态极为棘手,要么族长无所求且心存死志。
无论哪一种,于灵彴而言都不是个好讯号。
一个心存死志的族长是不可能做好任何事的,甚至说得直白一点,是懦弱的,只会以死来作为逃避的借口。
他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宋一珣听他如此问,将那天暴动的事全盘托出,说完,见灵彴鲜少地陷入沉思,顿感事情的严重性,心中不免愁云笼罩,无比迫切地希望自己更强大一些,以带领宋氏走出困境。
“族长不必忧心,锁灵狱、镇邪咒都出自神君之手,绝无任何问题,至于您说的情况,我会尽快找到症结所在,将其解决。”
灵彴作出保证,宋一珣也不再揪着这点耿耿于怀,当下最急切的要务是提升自己,才能应对更多突发情况。
“凡关押进锁灵狱内的妖物都会被散灵,直至修为散尽,化为尘土,不存在死而复生。”
“在我进入石塔林期间,你们有看到任何人进入或走出吗?”
宋一珣了然颔首,脑海蓦地浮现那个穿着洗得泛白的复古印花衬衫、留着较为随意中分狼尾,鼻尖与喉结上各有颗半粒芝麻大小褐色痣的金相玉质少年,于是问。
灵彴神色不变,回他,“未曾。”
经他这么一说,宋一珣更加对那个少年感到好奇,对方到底是何来头,竟能无畏阵法!
“族长可是遇到什么不寻常的事?”
宋一珣将碰到那个神秘少年的事儿隐去双修部分,后全部说出来。
“能安然无恙进出血咒阵,又能悄无声息出入外圈的阵法,我能想到的只有实力堪比委蛇的上古妖物,以及神明。”灵彴如实说。
“神明吗?”宋一珣眯起明眸。
他,会是神明吗?如果是妖物……
宋一珣不再往下想。
“对方提出为难的要求吗?”听宋一珣的话语,灵彴更倾向于那人将族长救下,然后索要救命之恩的报酬。
“没,这正是我疑惑的点。”宋一珣面不改色说。
灵彴良久才再次开口:“如果对方提出无理要求,族长尽可与我商议,我定竭力帮助族长,不让族长为此受困扰。”
“嗯,”宋一珣回过头,看向灵彴,话题一转,“我的伤势,还需带药回学校吗?”
他公寓的冰箱中已堆满大大小小中药包,再放不下了。
“这剂药较之先前的,不苦。”灵彴直言。
宋一珣先天体弱,一直靠药膳滋养,为此他费了不少心,而加固封印一事又极为耗神,他接手的两任族长皆魁梧奇伟,可在此之后都修养了好一阵,所以此事容不得半点闪失。
被当场点破的宋一珣略微尴尬移开目光,“噢”了声。
临出门前,灵彴顿了顿,委婉提醒宋一珣只有活着才能把问题解决。
宋一珣眼珠转了转,回灵彴,“我无比珍惜活着的每一刻。”
他没说谎,他不怕死,但的确比任何人都渴望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