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紧急。
没过几日,段天德便匆匆出发了。
当然,江笒写的信他也带上了。
虽然前几年被司徒枥摁着学会了读写,但江笒往日顶多也就写写菜谱,还是头一回写书信。
他又是忐忑又是兴奋,在家咬了好久笔头,涂涂改改重写了好几回,才终于拼凑出一封完整的信。
江笒没读四书五经,也不知道正经书信该怎么写。
他只知道,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说给司徒枥听。
京城的雪停了,小院里那棵老树上冒出好多新芽,翠绿翠绿的特别可爱;上个月陪着精神好了些的阿娘一同赏雪,看到最后俩人都喷嚏连连,还好只是虚惊一场,谁都没染上风寒;最近自己研制了一道新菜,陛下尝过以后龙颜大悦,连带着师父一起被赏了好多东西……
三个月后又是三个月。
他接连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每次写完就盼着段天德回京,好拜托他把新的信带过去。
次数多了,他和段天德的交情也逐渐加深了。
每次回京,段天德都先进宫禀报战况,随后一出宫就来找江笒。
江笒则会提早做好一大桌子菜,俩人痛痛快快吃喝一顿,再交换书信——段天德把司徒枥的回信给江笒,江笒再把自己新泻的信交给对方。
忙完一天到了晚上,他便回自己的住处,点上烛火,反反复复地看司徒枥的回信。
和面对面聊天的感觉不一样,用书信对话的感觉很新奇。
明明只是白纸黑字,却仿佛当真在耳边听见了那道清冷的声音,一字一句念给他听。
“吾友江笒亲启:一切平安,勿念。京城竟已到春天了么?边关仍在下雪。昨夜雪下得尤为大,将士们被冻醒大半……”
“天冷多添衣,莫要乱跑。赏雪多带两壶酒,体寒便喝来暖暖身子……”
“军中厨子手艺远不如你。待回京,定要吃个痛快……”
写在纸上的语气不似呆在一起时那般亲近,却也极有司徒枥自己的风格。
江笒一边念一边摩梭纸上的墨迹,忍不住嘿嘿傻笑起来。
司徒还念着他,真好。
虽然仍是分割两地,却好像也没这么难熬了。
他心里想着司徒枥,写的信变得越来越长。
某日段天德取了新信,瞧他递来厚厚一沓,啧地感叹了一句。
“嚯,足足写了四张纸啊!阿笒,你下回别是准备给六殿下寄个话本子了吧?”
江笒写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对方这么一说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几分尴尬。
他挠了挠鼻尖,不好意思地笑道。
“这不是凑满了三个月想说的话嘛,一不小心就……”
“唉,有你这样的挚友,我都忍不住嫉妒六殿下了。”
段天德把信贴身收好,开玩笑似的说道。
“哎,我跟你也是三个月没见,怎么不给我也写四页纸?”
江笒与他早就混熟了,当下便笑着推了他一把。
“这哪儿一样啦,我跟司徒可是竹马竹马,认识多少年了?还有啊,咱们这不是见着面嘛,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当面说不就好了?又不是什么非得写信里的话。”
“哦——”
段天德眯起眼睛,故意板起脸,后背靠在椅子上哼哼一声。
“照这么说,你给六殿下写的都是非得写信里的话了?有多见不得人啊?”
“哎,又拿我开玩笑!”
江笒被他逗笑了,往他碗里夹了满满一筷子菜。
“快吃吧,好堵住你这张嘴!”
“行行行,大厨都发话了,我这就恭敬不如从命咯。”
段天德也破了功,笑着低头吃饭。
他吃了几口,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补了一句。
“不过最近蛮夷的偷袭越来越多,我看六殿下也挺忙的。阿笒,你写这么长的信,他还真不一定有时间慢慢看。”
“才不会呢,你多虑啦。”
江笒满不在乎地摇摇头。
“司徒这么厉害,都打赢这么多回了,应对规模更小的偷袭还不是轻轻松松?再说了,我跟他什么关系呀;就算再忙,他一定也会仔细给我回信的!”
段天德依旧低着头,手上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但下一秒,他就恢复了原先的轻松模样。
“是嘛?那我可得好好把你这信给带到咯。”
说完这句,他很快就换了个话题。
江笒被他带着一道嘻嘻哈哈,也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然而,没想到的是——
翘首以盼等了三个月以后,江笒收到的回信竟然只有短短一行。
“一切都好,勿念。”
.
江笒的第一反应是不解。
他还以为自己漏看了,然而翻来覆去把那折得整整齐齐的一页纸看了几遍,都没找到第七个字。
他感到迷惑,但还是封好了自己早已写好的新信。
在这封新信的末尾,他还特意补上了一句。
“怎么上一封信只有这么短?下回给我多写点嘛!”
段天德接过他仔细折好的信,无奈地挑了挑眉。
“又是这么厚的信纸。这回写了三页?”
“嗯……”
江笒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随后歪了歪脑袋,怀疑地问道。
“对了,司徒他上回就给了你一张纸?没落下别的?”
“对啊。怎么了,他真的没好好回你?”
段天德皱起眉,紧接着又赶紧安慰道。
“说不定当真是这阵日子太忙了,才……不过你也别担心,蛮夷吃的败仗太多,终于消停点了。等你家六殿下清闲下来,定然能好好给你回信。”
江笒仍有些顾虑,但仔细一想,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