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溪屿瞳孔一缩,整个人颤抖起来:“你,你……阿生,你再说一遍?”
寒生还是故意道:“不喜欢。”
他眼睁睁地看着陆溪屿的脸由红转绿,又憋得发紫,从眼眶里又挤出几滴泪来,哭喊道:“果,果然!就是嫌我没有保护好你,嫌我废物,嫌我又穷又丑,所以才不喜欢我的呜呜呜……早,早知道一开始,就不去招惹什么乱七八糟的妖怪,害得被下诅咒,你发生了那种事,都没有办法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呜呜呜……”
“……”
“呜呜呜呜……我,我,是我没用,我什么都干不了,我保护不了你……害得你都讨厌我了呜啊啊啊!!我不活了!!!”
陆溪屿突然从寒生身上爬起,猛地一头撞向旁边墙面上的窗棂。等到寒生反应过来,大惊失色地扑上去看他,他已经满额鲜血地向后仰倒下来,两只眼珠子东南西北乱转,看上去是被撞晕了。
“……”
寒生用手戳戳他:“喂。”
“……”
“陆溪屿?”
“……”
“陆!溪!屿!”
“……”
寒生怕他真是死了,急忙去探他的鼻息。
好在还有一点气,暂时应该死不了。
寒生把他拖到床的正中间,拿被子过来把他盖住。自己也想躺下,发现没有位置,于是把他往床里推了推。
在靠近床外侧的一边躺下来,枕边就是之前陆溪屿脱下的那件乞丐袍。寒生看着碍眼,想把它丢了,但知道要是真丢掉,陆溪屿醒来肯定又要吱哇叫唤。
所以,他简单把它折几下,想放到不碍事的地方去。但在手指触碰到其中一块布料时,觉得手感不对,将其凑近了仔细看看,发现那块布与其他缝缝补补在一起的布料不同,尤为繁复和厚重。
若说其他五颜六色的布料,就只是当下普通平民所着,这一块,看起来则像是某地皇公贵族才能使用的。
但像陆溪屿这样穷得兜里掏不出一个子的,哪里能买得起这种贵族所穿的布?
况且,令寒生感到奇怪的是,这块布,他越看,越觉得眼熟。
冰蓝色的底色,上用白色的丝线织造了一朵莲花,花瓣洁白,花蕊金黄,分明是……寒凛国独有的霜雪莲!!
寒生捧着乞丐服的手颤抖起来,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陆溪屿,不为别的,就为这衣服上与众不同的一块布料——分明是他以前在寒凛当皇子时,所穿的衣服上面的!!!
寒生毫不犹豫地跨坐上陆溪屿的腰,用力摇晃他:“喂!陆溪屿!赶紧给我醒过来!我问你,这块布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这破衣服上?!你什么时候弄到手的?喂!!”
陆溪屿脑袋被他摇成拨浪鼓,哼哼唧唧几声,还是晕过去的。
寒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既然这块布来自他以前的衣服,就说明那个时候寒凛国还在;寒凛国不仅在,陆溪屿又能够近自己身,还能从自己穿的衣服上割下一片布——是第一世他们在寒凛初遇时这家伙干的!!
寒生继续翻来覆去在陆溪屿那件破袍子上来回查看,又陆续找到好几块眼熟的布料。后又在下摆发现了一块格外突兀的布,像是才刚拼接到这里,还没能与其他的缝合成一整圈。
寒生揪着凸出来的那块黑色布料,攥在手心揉了揉,意外地再次感到熟悉。总觉得这种手感自己好像就近触摸过。无意间将手搭在自己的膝上,刚一落下,就摸到同样的触感。低头一看,发现这块料子,和自己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所用,居然一模一样!!
寒生有预感,赶紧抓起自己的衣摆,左右检查了一圈,果然在后摆一处平日看不见的地方,发现了一个方形的破洞。
他将陆溪屿袍子上的那块布和自己衣服上缺少的漏洞对在一起,发现完全吻合。呆呆地看了许久,蓦地怒上心头,一把揪起陆溪屿的衣领,朝他脸上啪啪扇两巴掌,吼道:“给我起来!!!”
陆溪屿被他扇醒,捂着剧痛的脑袋缓缓坐起,口中喃喃道:“阿生,阿生,我是不是死了……我头好痛哦……”
“我痛你个头!!”
寒生又补一巴掌,把他那件乞丐袍抓起在他面前,质问道:“好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陆溪屿额头上还有一团干涸的血迹,捂着肿起来的半边脸,模模糊糊看向寒生手里的衣服:“唔,这个……不是我的外袍吗?”
“我他妈知道这是你的外袍!!我是问你,这上面的布,都是哪来的?!我衣服为什么破了一个洞?!!少了的布又为什么被缝到了你衣服上!!!”
陆溪屿像是一下子惊醒了,看看寒生展示给他看的下摆破洞,又看看自己那件袍子,脸上展现出一派被抓包的心虚神色,转身想要偷偷摸摸从床上逃跑。
“去哪里?!给我滚回来!!”
寒生抓着他后颈,将他用力往床上一掀,作势举起右手要抽他。陆溪屿赶紧用胳膊挡住脸,大叫道:“我说!我说!我都说,别打我!!”
寒生这才松手。陆溪屿抱着脑袋窝囊地爬起,挪着屁股缩到床角,确定寒生揍不到他,这才指指后者手里面那件乞丐服,道:“那,那块黑布,是我从你衣服上割下来的……”
寒生咬牙切齿道:“你割我衣服干什么?”
陆溪屿瑟缩道:“留,留个纪念嘛……”
“留纪念?!”
寒生骤然一吼,陆溪屿被吓得赶紧抱头,竹筒倒豆子般把实话全都说了出来:“我,我不是故意的!人死之后进地府,只可以带一件阳间的遗物进去,我带不了那么多,只能拿一件衣服。因,因为你穿过的衣服身上,有你的味道,我想带在身边,就从你这七百多年穿过的每一件衣服上,都割了一块布下来,缝在一起。这样的话,你的气味,就能一直陪着我了!!”
寒生被惊到,久久地愣住了,抓着那件乞丐服滞在原地,骂也不是,只能道:“你……”
他语气缓和了不少,继续问道:“那我现在在你身边,你还割我衣服做什么?”
陆溪屿不敢看他,闷头道:“就,就算现在在我身边,这一世走尽,我还是会死,还是有三百年见不到你。我……我受不了的。我将每一个时间段的你都记录下来,穿在身上,这样被关着的时候,低头看我自己的衣服,就可以挨个回忆。这块布是你哪件衣服上的,你什么时候穿过,穿着它的时候,我们一起干了什么,就,就不会太寂寞……”
寒生望着他,双瞳震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溪屿没等到他骂自己,心惊胆战地探出脑袋,飞快瞄他一眼。却是发现,他呆坐在床中央,凝视着手里的衣服,眼眶绯红,有泪水从脸颊上颗颗分明地滚下来。
寒生用指腹摩挲着那件被陆溪屿穿得都要褪色了的衣服,上面有着不少勾丝和破洞。紧咬着下唇,肩膀抖动着,在一片被热气氤氲的模糊之中,哽咽道:“陆溪屿,你……很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