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溪屿不动，他的脸上全是泥，头发上也是，看不出眼睛是睁着的还是闭着的。

寒生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壮着胆子伸手，给他把眼窝两处的泥给擦掉了。

这样一来，原本棕色的脸上露出两个肉色的眼窝。尽管陆溪屿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寒生还是有些想笑。

“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哈哈哈，我，我不是故意要笑的……”

寒生捂着嘴，身体止不住抖动。笑到一半，肩膀突然被掐住，捏得他有些生疼。他停下来，不笑了，脑后的头发却又被抓住，被迫仰起头，与那张沾满湿泥的脸相对。

陆溪屿用的劲很大，看上去真的生气了。寒生心虚下来，目光四处游走，就是不与他对上。

周边围观的妖怪看见寒生被那个人类制住，吓得尖叫出声，在那边遥遥地喊：“小殿下！！”

寒生侧头，朝他们笑呵呵道：“没事，没事，不用管我，他不会伤害我的，你们——”

寒生说着说着，忽地感觉到视野阴暗下来，一股温热的气息猛烈地将他包围。他来不及看清，后脑勺的头发被用力一扯，脸抬起来，嘴唇覆盖下来一个柔软冰凉的东西。

“小殿下！！”

所有的妖怪，包括邱文领着的那些，和云云仙带来的，全都发出尖锐的叫喊。因为，他们看见他们的小殿下，此刻正被那个人类抱在怀里，蛮横地与之接吻。

寒生惶恐万分，不知陆溪屿怎么就亲上来了，用力地推搡着他的胸口，却被抱得更紧。陆溪屿像是铁了心要在这么多妖怪面前要寒生丢丑，不顾自己浑身的脏污，一个劲与他相贴，将泥水全部蹭到他的身上。

寒生感受到周围投射向他的目光，仿佛千万根银针，要将他刺个对穿。

和陆溪屿来回拉扯，也无法让他停止这一行为，惊惧和盛怒之下，寒生抬起膝盖，往他跨间狠狠一顶。

这动作明显奏效，陆溪屿顿时松开了他，双腿夹紧，腰深弯下去，捂着受痛的地方，面上显得很是狰狞。

寒生一抹嘴唇上的泥，毫不犹豫转身，甩下一句：“给我滚去洗澡！”无视周围的目光，径自从妖群中穿过。

陆溪屿也没什么反应，随意将马拴在一个木桩上，目不斜视地跟了上去。

在陆溪屿走过的地方，众妖纷纷主动避开一片区域。待到他走过，又目送他背影远去。直到完全看不见影子，妖怪们呼啦一下围聚到一起，也分不清哪边是哪边，全都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诶，诶！你们说那个人类，和小殿下是什么关系啊？小殿下作为皇室，不应该最恨人类了吗？他怎么还和人类亲嘴啊？而且不反抗？”

“哪里没反抗了？小殿下不是踢了他的命｜根｜子吗？看样子就差点没揍死他了，应该是那个人类自己找死吧？”

“不对吧，我们来这里之前，在驻扎的地方刚碰到小殿下，那个人类就和他在一起。而且和我们谈话的时候，那个人还自称是小殿下的夫君！”

“啊？？”那妖言一出，其他妖怪凑得更近了，也不顾之前的生分，道：“怎么可能？他是小殿下的夫君？那个人类？就他那样，把自己弄成那副样子，窝兮兮的，小殿下能看上他吗？”

“什么啊？这是重点吗？重点是小殿下和一个人类在一起了！一个人类！谁知道那个人类心里在想什么，会不会对小殿下和我们做些什么！”

“应该不会吧，我记得当时小瑞王也同我们说了，还说给我们的那些饺子都是那个人类带来的，他也没对我们怎么样……”

“万一他是装的呢？万一他千方百计，就是为了从小殿下身上得到些什么呢！人类那么狡猾，谁知道他心里有没有藏着什么坏心思！”

……

寒生回到妖怪们先前给他建造的屋子里。他没来菖兰谷的这段时间，每日都有妖怪来打扫，所以房间里都是干干净净的，床上铺好了枕被，桌上的花瓶里插着鲜花。

寒生一言不发，从角落里找出来一个大铁壶，在院子里的井打了满满一壶水，放在炉子上烧。随后在屋里的一个板凳上坐下，背对着陆溪屿，无视他的存在。

陆溪屿那下被踢得狠，走路一瘸一拐，慢吞吞晃悠到寒生身边。低头望他头发上不少被自己蹭上去的泥巴，嘴唇抿成一条线，没敢说话，径自找了另一个板凳坐着。

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寒生甚至能听见陆溪屿细微的呼吸声。但他不想去看他，瞥一眼都觉得心烦，就只是将手肘撑在大腿上，默不作声盯着脚下被涂了一层清漆的地板。

终于，炉子里沸腾的声音响起，寒生起身将水倒入浴桶，又去接了不少冷水来中和。反复走几趟，倒几大壶沸水进去，待到水量足够，温度也合适，他背对着陆溪屿，脱下身上沾染了脏污的衣服，抬脚跨进桶里。

寒生还是背对着陆溪屿的，后者只稍微抬眼，就能看见他后背上那两道对称的粗大疤痕。

寒生的头发因为被陆溪屿用沾满泥巴的手抓过，变得满是脏污。他满脸戾气地从浴桶边抓了些浴皂，在头顶抹出泡泡，用力用手抓挠着，像是在抒发本该撒在陆溪屿身上的怒气。

陆溪屿心中发悚，呆呆站在原地，衣摆上的泥还在往下掉，在地板上滴滴答答落了一大片。

未久，他悄无声息脱下衣服，将所有衣物丢在地上，壮着胆子抬脚，也跨进了浴桶。

“滚！！”

陆溪屿脚还没落地，寒生就猛地转身，给他用力来了一肘击，疼得他当下大叫出声。但同时忍痛咬牙，趁乱哧溜一下跳进浴桶，在寒生身后一屁股坐下了。

“我叫你滚！别进来！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