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眨巴眨巴眼睛,嘴张得老大,好半天没说话。就在陆溪屿以为他是在认真回想时,他突然冒出一句:“你媳妇儿是谁?”
陆溪屿急得一拍大腿:“还能是谁?就是你的小殿下!”
谁知小野又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陆溪屿当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因为他是我媳妇儿!!我有权利知道他之前都受过什么人的欺负!!”
“……”
小野木愣愣地盯着陆溪屿看了数秒,再次没头没脑道:“小殿下为什么会是你媳妇儿?”
“啪!”的一声响,陆溪屿解下腰间的佩剑,一把拍在了小野面前的床面上,沉了声音道:“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就杀了你。”
小野呆住了,那双黑珍珠般的眼睛很快蒙上一层水雾,嘴巴一撇,当即就要仰面哭出来。
陆溪屿被吓得赶紧把剑拿了回来,道:“不杀了不杀了,不杀了好吧?你赶紧告诉我,告诉我不就没事了吗?”
可小野不理他,还在那里一个劲地呜呜咽咽,陆溪屿只能又是求饶又是说好话,好不容易才叫他停了下来。
小野把脸上的泪水蹭在被子上,擤擤鼻子,觉得这人不算太坏,看起来也是真心关心寒生的,所以还是勉强开口了。
“妖,妖狱不就是那种地方嘛,里面关的全都是你们捉妖师从中戍各地抓来的妖怪,又臭又脏,也没有东西吃,妖怪天天打架,还要被捉妖师抓去做实验,每天都有好多妖怪死掉。”
陆溪屿心下一紧,道:“那他在里面都是怎么生活的?”
“就和我们一样。小殿下虽然是食肉动物,但是他化人形后的体型很瘦小,根本就抢不过其他那些长得高大的狮子老虎,每天都会饿肚子,实在不行了就来我们食草动物这边捡菜叶。但他又吃不惯,一吃就吐,吐了又继续吃,我看他那些日子,瘦得几乎就剩一副骨架了。”
陆溪屿突然就想起了之前和寒生去华胥国的时候,那会儿在路上没有带干粮,他就去野外给后者拔了些野菜过来。煮熟之后本来想喂他的,但是对方一看见那一片软烂的深绿,立马就捂着嘴干呕了出来,自己还不知道,一个劲地把菜叶往他嘴里递,结果就被他一巴掌将锅拍飞了。
现在这么一联系,原来全都是寒生当年在妖狱的遭遇,才会让他对于烂菜叶有那般强烈的反应。然而,对于这些,陆溪屿完全一无所知。
陆溪屿抬手抹了一把发热的眼眶,道:“那,他在那里面,有被人欺负吗?”
小野顿了一瞬,而后道:“有。”
陆溪屿的呼吸都要凝固住了。
小野的视线久久地盯着面前的被褥,眼眶也在不知不觉间泛红了,仿佛一回想起那些画面,他便替寒生感到万分的屈辱:“他长得漂亮呀,好看的谁不喜欢,我从小到大就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妖怪,第一眼看见小殿下,还以为是只狐妖呢。”
听他这么一说,陆溪屿立马就知道了,寒生当年在妖狱遭受的“欺负”,究竟是指哪一方面的。
“妖狱是什么地方,人吃妖妖吃妖的地狱,除了被无辜抓进去的一些妖怪,基本上没几个好东西,那种恶魔,他们怎么会允许世上有那么美好的东西存在。”
“那夜我亲眼看着十多只豺狼虎豹一类的大妖把小殿下从牢房里给拖了出去,没多久,就听见了隔壁传来他的惨叫,叫了整整一晚上,听着嗓子都哑了。”
小野说着说着,终于控制不住,泪水如泄闸的洪水般喷涌而出:“当时我很害怕,想去救小殿下,但根本救不了。只要我过去,一定会被他们吃掉的。我就在牢房里喊看门的捉妖师,说那些妖怪把小殿下拖走了,要他们去救他。”
“但是。”小野越说哭得越厉害:“但是那些人类压根不会管我们,只要不死在里面,不,就算死了也没关系,随便其他妖怪怎么折腾,永远不会有人来为我们讨公道。那天我是等那群大妖走了之后才敢过去的,一过去就看见小殿下一只妖躺在地上,脸上身上全是血,本来穿的衣服都被撕烂了,能看见的地方到处是伤,就连我叫他,他都不知道我是谁了……”
陆溪屿的脑袋深深埋下去,一双眼睛涨得通红,佩剑被他抓在手里,剑鞘硬生生从中断为两节,锋利的剑刃割破他的掌心,血从指缝间淌了下来。
他没有勇气,一点勇气也没有,去想象当时寒生的那副画面。并且他不用想也知道,后者在小野口中描述的“惨叫声”中,到底经历了什么非人的折磨。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从四面八方向他席卷而来,把他那颗心脏抓握得几乎要破裂。他呼吸不上来,感觉似是自己内心深处的至宝,被别人轻而易举地得到手里,又毫不怜惜地丢到地上肆意踩踏。没有施舍半分的怜爱,以至于到最后,都被折磨得要没了气息,只能睁着一双快要涣散的眼眸,无声地仰面看向他,用眼神在询问:你为什么不来救我?我分明那么痛苦,你却只知道在这里哭,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那个时候,陆溪屿在哪里呢?
他在那仰目百尺不见光亮的地狱深处,在那无数魂魄痛苦哀嚎的黄泉路底,被重重铁链缠绕身躯,被冥界业火灼烧体表,每日歇斯底里地痛苦咆哮,说放他走,说让他离开,说他要回家,说他要去找他爱的人!!
但是不管他怎么喊,地狱里都没有人会回应他,直到他长达三百年的囚禁,刑满释放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