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生肩膀剧烈抖动着,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一句话还没说完,豆大的泪珠已经是从脸颊上滚落了下来。
陆溪屿挠了挠脸:“其实,也不全是……当时真的快要死了嘛,五只妖怪围殴我,我就算有通天的本事,若只是和他们硬碰硬,也是打不过的……”
寒生没说话了,只是仍旧背对着陆溪屿坐着,始终没有转过来叫他看见自己的脸。不过即使不看,陆溪屿也知道,那张干净漂亮的脸上,此刻哭得是一塌糊涂。
寒生失了声,连他原本的音色都听不出了,喉头像是含满了石块,又肿又疼,但还是抽噎着问道:“那后面呢?”
“后面……”陆溪屿想绕到寒生正面去看看他的脸,但始终不敢,只是坐在原处低垂着脑袋,小声地回答道:“后面就自己出来了啊,没去找别人了,自己出来一路循着方向回了杪秋院。”
当年陆川涯拎着一只手臂,像一个血人一样摇摇晃晃地从外面回来,直接把前院看门的一概弟子给吓哭了。他们争抢着跑去找天禄道人,簇拥着他进到前院。
在看见前者的那一瞬,道人站住了脚,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像是不太敢确认这是自己送出去的宝贝徒弟。良久过后,等到陆川涯自己淌着一地的血上前,开口唤他:“师父。”道人这才恍然醒悟,眼含热泪地抚上他的脸,道:“孩子,让你受苦了。”
后续是道人将领着陆川涯去妖怪谷的那几个师兄全部找来,脱了上衣跪在烈日下,拿鞭子一顿狠抽。尽管这样,道人还是不解气,最终同他们解了师徒关系,让他们一个个卷铺盖全滚出了杪秋院。
而陆川涯也因独自一人在妖怪谷斩杀五妖而一战成名,使得全中戍都知道了他的鼎鼎大名,往后,仙家众人更是亲眼见证了他许多不朽的传奇。
“好啦,阿生,那些坏师兄最后全都被我师父赶走了,后面他也给我治了伤,除了那被妖怪咬过的手臂接不回去,其他的都恢复得好好的呢。”
陆溪屿想要逗寒生开心,还特地把自己完好的右手伸到他面前给他看,晃了两下,见对方故意撇过脸不看他,道:“阿生——别哭了,我这不是还好好活着嘛,要是我当时没有砍手臂,你现在估计都看不到我了……”
“所以你还觉得很骄傲是吧?!”
寒生忽地吼出声,将陆溪屿吓了一跳。而后他又察觉自己失态,重新将脸转回去,不愿再同他说话了。
“阿生,我……对不起。”
陆溪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知道自己的行为是让寒生难过了,低眉顺眼地贴到他的身后,用仅剩的右手抱住了他。
没多久,寒生又哑声道:“那你明明手都没了,还在我面前拿绷带绑着装什么。”
“我……”陆溪屿嗫嚅着道:“我这不是怕你知道后,会出现像现在这样的情况嘛,所以才用绷带绑起来,假装成是自己摔断手臂的样子,让你发现不了……”
“你是蠢货吗?”
“……”
过了一会儿,寒生又道:“的确是蠢货,小时候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找大人告状。”
陆溪屿咬了咬下唇,没有直接答话,而是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他的一处衣角,轻轻拉了拉,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你小时候在宫里那会儿,被我欺负了之后就威胁我说要去找你父皇母后告状,叫他们把我抓走炖汤喝。”
寒生一愣,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小时候?你以前在寒凛皇宫见过我?”
这么看来,他是一点也不记得那件事了。
陆溪屿抿唇不语,沉默片刻,道:“没有,是我做的梦。”
“我梦见你小时候的样子了。”
“……”
陆溪屿自己不说,寒生也不想再追问,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挨到前者近前去,伸出双手捧住他那只左臂的断处,用指尖颤抖着抚上了那一片虬起的可怖疤痕。
看着看着,他像是又有些控制不住了,故意将脸埋得很低,不叫陆溪屿看见他面上的表情,肩膀一直在抖,仍是不太能够接受这一事实。许久后,他哽咽着道:“你个傻子。”
“疼不疼啊……”
陆溪屿低头看着他头顶的一个小发旋,轻声道:“不疼。”
但寒生才不会信,用掌心顺着脸颊往上抹了一把眼泪,转身想往别的地方去,却是被陆溪屿一把抓住。后者从后面抱住他,道:“阿生,你,你等我一下。”
寒生站住了,背对着他,静静听着他跑去在柜子里一阵捣鼓,最后找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弄好之后,又往这边跑了过来。
陆溪屿的胸口贴上了寒生的后背,那一片滚烫近在咫尺。寒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不想知道,可没过多久,他感受到陆溪屿从身后环抱住了他。
用两只手,完完整整环抱住了他。
寒生低头,朝他环抱在自己腰间的双手看去,看到其中一只,是他自己的血肉,而另一只,是一个冷冰冰的木头手掌。
陆溪屿将脸埋在寒生的颈间,往他的发丝里用力嗅了一口,用略带哭腔的声音道:“阿生,我终于可以这样抱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