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那么多废话！你赶紧——”说着说着外面就没声了，看动静，应该是何风吟懒得再站在门口和陆溪屿掰扯，自己跑出去招待客人了。
寒生眉头一皱，在陆溪屿脑壳上重重敲了一板栗，道：“人家都说了来客人了，你听不懂人话是吧？能起来就赶紧起来，叫一个女孩子单独去接客像什么样子？”
陆溪屿龇牙咧嘴地捂着痛处，还在叽叽歪歪反驳道：“她骂我！她刚刚骂我！你看看刚刚她什么态度对我说话的！阿生你就知道维护她，胳膊肘成天往外拐！”
“得了吧你。”寒生一手把他按下，从床上翻身起来道：“你不去我去。”
“诶别别别，我去，我去——哎哟！好疼！”
陆溪屿起身的动作猛地一下扯到伤口，疼得他张嘴又嚎了出来，寒生立马坐回他的身边，扶着他关切道：“怎么了？伤口疼？要叫大夫吗？”
陆溪屿捂着腹部，在床边佝偻着腰足足维持了好几秒，这才缓缓抬起头来，朝寒生伪装出了一抹笑容，嘴硬道：“我骗你的。”
“……”
寒生这回难得没有骂他，在他边上静静等了一会儿，等他能够完全直起腰来了，才道：“好了，快点换上衣服吧，别让客人在大堂等急了。”
半刻钟后，陆溪屿被寒生打理得外表勉强像个人样。起先他死活要穿自己原来那件破破烂烂的乞丐服，被寒生在脑袋上揍了几个大包之后，这才老老实实地坐在床沿，眼睁睁看着后者从他衣柜里扯出了一件压箱底的白袍。
给陆溪屿换上之后，这人终于看上去顺眼多了，寒生顺便再把从柜子里找出来的一个落了灰的玉冠扣到他头上，将发簪插好。
一切打理完毕后，寒生本想叫他从梳妆镜前起来，可是在无意间抬眼看见镜子里的那人后，霎时愣住了。
玉冠，白袍，脸上因为生病而表现出的惨淡面色，所有的一切，在寒生的眼前汇聚成了一个旧时故人的模样。
“陆……”寒生的嘴张了又张，一直怔怔地看着镜子里那人，直到对方在底下歪头歪脑道：“阿生？你怎么了？”这才恍然回神，一抹微湿的眼角，道：“没什么，快点起来，走了。”
这才是他嘛。
在牵着那家伙的手往前堂方向走去的路上，寒生的心里在止不住地自言自语。
无人可及的模样，哪怕是现在的他本人也比当不上，永远沉睡在记忆里，那抹再也不会醒来的旧时月光。
那个一夜之间连人带家消失得干干净净的混蛋捉妖师。
杪秋院前庭围了不少人，大多是东道院这边的弟子，以及西佛寺那边照旧一有动静就喜欢跑出来看热闹的小和尚们。
可能是因为时隔太久没有回来，寒生即使看着那一个个半熟悉半陌生的小光头，也觉得当下的自己甚是舒心。
有一种回到故地的感觉。
何风吟现在正拎着一些弟子在大堂，不知道来的究竟是何人，里边热热闹闹的。寒生牵着陆溪屿进去，一眼就看见有一个挺着圆滚滚肚子的妇女坐在客椅上，而何风吟就站在她的身边，二者正有说有笑。
“诶，这是谁啊。”陆溪屿在寒生耳边嘀咕道。
“闭嘴。”寒生给他使了个眼色，他立马就安静了。再抬眼看堂上，靠门一侧的地面上竟是零零散散放了不少瓜果蔬菜，个个颜色鲜艳，看上去都是新从地里采摘的。
那个怀孕的妇女一见寒生他们来，立即从座位上起身，何风吟搀扶着她，由着她上前颤颤巍巍向寒生鞠了一躬：“陆院长，奴家，奴家是来杪秋院道谢的，谢谢你们家的小师父在郊外救了奴家一命，要是没有他，奴家估计在当时就被那妖怪抓走吃了……”
说着说着，这妇女还开始呜呜咽咽起来，寒生赶紧上前，不顾在身后探出一个震惊脑袋的陆溪屿，扶住她道：“说什么呢夫人，保护你们本来就是我们捉妖师该做的呀，没什么好道谢的，不过您说的小师父，不知是我们这里的哪位？”
“我！我！是我！”
当即有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寒生及众人转头一看，发现是一个被一群自家师兄弟簇拥着的小和尚。为了偷听他们讲话，直接结伴从中轴线那边溜过来了，惹得边上一群东道院的弟子在那里朝他们叽叽歪歪，说不许他们在这里，要把他们赶回去。
寒生用一种略带威严的眼神瞥了那群弟子一眼，他们一见师娘出手，立马噤了声，缩着脖子四散开了。寒生满意点点头，又看向那个西佛寺的小和尚，朝他挥挥手：“你过来。”
那个小和尚应当是知道自己干了件好事，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夸奖，寒生倒也不负众望，笑眯眯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他叫修诚！”还不及小和尚说话，就有迫不及待想要表现自己的其他小和尚举手了：“方丈才新给他取的法号！”
那个小和尚有些生气，回头怼他道：“我还没说呢！你帮我说做什么！”
“哎呀，就随口一句，有什么好生气的嘛……”
“当然有！院长夫人是在问我问题！”
“诶好了好了，小朋友们不要吵架。”
这群小和尚年纪不大，平均都不到十七，年轻气盛得一点都不知道礼数，也怪不得成天被他们方丈拿法杖追着打。寒生在他们之间充当了和事佬，一手按在一人的光头上，把快要打起来的两人分开，叫他们站好，道：“是叫修诚是吧，干的不错，你等下可以在这里和我们一起接待客人，事后再来院长房里找他要奖励。”
“好耶！”修诚欢呼了一声，得意洋洋地甩着肩膀跨进了大堂的门槛。
寒生又对其他小和尚道：“好了，你们就先回去吧，若是等下你们方丈问起修诚的去向，就说在我们这里。”
那群小和尚明显不愿，但与此同时，堂外西佛寺的方向响起了一声石破天惊地怒吼：“小兔崽子们！都去哪里了！！”吓得他们纷纷一缩脖子，也不敢再逗留，纷纷转身，乖乖地一个接一个溜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