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玉尘一喜,将剩菜全部倒到一个碗里,又从筷笼中拔了一双筷子,掀开灶上的大锅盖,从锅里面挖了一勺已经凉掉的白米饭,全部在碗里装好,捧着它开开心心地原路返回了。
陆溪屿在屋里等得心急如焚,没过多久,总算是听到了褚玉尘的脚步声,比走的时候要轻快许多,感觉应该是找到了什么东西回来。
一刻钟后,陆溪屿望着撅着屁股趴在院里,给他自己用砖块垒起来的一个小灶努力生火的褚玉尘,嘴唇动了动,情绪有些难以言表,但最终还是勉强拖着板凳在屋檐下坐下,道:“你……为何要做这些?”
“说什么呢。”褚玉尘边用扇子扇火边道:“给你弄吃的啊,你们人类不吃饭不是会饿死嘛。”
“一餐而已,不打紧的。”
“那不也是会生病嘛。”褚玉尘理直气壮道:“你要是生病了我怎么办?谁来管我?谁来给我送饭?到时候反倒是我被饿死了怎么办?”
“……”
陆溪屿抬起一只手,不自觉地用食指抹了抹人中,抹着抹着,突然就笑了。
那是很轻的一声,在灯火摇曳的空旷后院显得并不明显,但褚玉尘还是听到了。
他抓着扇子奇怪抬头,把这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到他的嘴角,有些不可思议道:“臭捉妖师,你笑什么?”
陆溪屿方觉失态,一捂嘴道:“没什么。”
“什么啊!”褚玉尘把手里的蒲扇一丢,爬到陆溪屿膝上,伸出一手捏住他的腮帮,道:“说!我好心好意给你弄吃的,结果你还笑话我?!”
“没有。”陆溪屿怕他摔,忙用手扶住他。
“那是什么?”
陆溪屿望着面前被烟灰熏得染上了花猫脸的褚玉尘,心脏又是不可避免地狠狠一颤,与那双被掩盖住原色的黑眸对视良久,道:“你刚刚说的话……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
“什么话?”
“要好好吃饭,不然,会生病。”
褚玉尘一愣,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疑惑,只是道:“你母亲也说过这句话吗?她现在在哪里?”
陆溪屿道:“不在了。”
“不在了是什——”
褚玉尘脱口而出之后再度愣住,然后方才想起,不在了,意思就是再也见不到了。就像他自己的父皇母后一样。
褚玉尘低下头,抠了抠手指,默不作声跑去继续扇火了,陆溪屿也不再说话,只是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没过多久,褚玉尘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道:“你母亲,是什么时候不在的?”
陆溪屿道:“我……五岁的时候。”
“是生病吗?”
“是,也不是。”
陆溪屿先前散落的头发一直未被整理,只是零落地披散在肩膀上,现在在夜里被风吹得飘起,整个人在月色下,多少有一种孤影落寞的姿态。他抱着双手,视线望着不远处的地面,发呆道:“我五岁的时候,有一次在中戍边境走失,父亲带人找了我整整四日,方才找到我。”
陆溪屿说的,就是他小时候那回误入寒凛国,被当时还是皇子的褚玉尘捡回去,最后又平安送回中戍地界的事情。
但后者已然是将此事忘记了。
“父亲觉得我是故意与队伍分离,害得他们耗尽千辛万苦寻我,于是把我带回去之后,就像今日一样,又要拿鞭子抽我。”
“你才五岁!”褚玉尘惊呼道:“人类的五岁岂不是比我现在的模样还小!那个坏老头就要打你?!”
陆溪屿道:“嗯,他惯来这样。在他拿出鞭子之后,我哭着要跑,他便在身后追我,几步追上,甩下鞭子要抽,结果这时母亲从一旁横冲出来护我,那条鞭子,便抽到了母亲身上。”
“啊??”褚玉尘直接叫了出来:“那,那……”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母亲向来体弱,经那一鞭后便吐血不止,尽管父亲第一时间抛下我去找了大夫,但还是无法避免她的身体每况日下,最终医治无力,在年后就撒手人寰了。”
褚玉尘的嘴唇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此时说什么都无能为力,只能又蹲下了身去,安安静静地查看火上的那一碗饭食热好了没有。
陆溪屿停了说话,褚玉尘也没再追问,见饭热得差不多了,用衣角包裹着滚烫的碗壁,将其端起递给前者。
陆溪屿说了一句谢谢,接过筷子,开始埋头吃起那一碗并不算新鲜的热饭来。
吃着吃着,褚玉尘蓦地道:“此事之后,你父亲定是又打你了吧。”
陆溪屿的筷子一顿,道:“嗯,打了,差点没活成。”
“……”
一阵微凉的夜风吹过,陆溪屿忽地感到有一滴水滴落到了自己手背上,顺着来源的方向抬头望去,他在褚玉尘的脸上,看到了有一抹泪光闪过。
陆溪屿有些不知所措,道:“阿生,你……”
褚玉尘一抹眼睛,背过身去,道:“别管我,快吃,等下饭又冷了,就不给你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