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延清和地上的那只妖怪一齐出声,前者皱眉,望后者一眼,住了嘴,想先听听对方要说什么。
那妖怪趴在地上道:“捉妖师!你什么意思?为什么不杀我?”
陆溪屿牵着马从他身边路过,找了一处空地翻身上马,看都没有看他,道:“无意,你好自为之。”
这时,盛延清上前拦下陆溪屿道:“师弟,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打架打到最后收剑就算了,还不杀这妖怪?师父不是让你将遇见的妖怪全部就地绞杀吗,你这样做,等下回去还怎么和师父交代?”
陆溪屿神色一怔,果真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件事,而后又直起腰杆,正视前方道:“师兄不用管。”
盛延清一时被噎得哑口无言,还想再说什么,又觉得没太必要,于是不再说别的,也到树下牵上自己的马,跟着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他应付性地往前走了几步,等到陆溪屿在前面与他拉开一段距离,头顶那只莫名其妙的黑鸟也跟着飞上前去后,他又翻身下马,回头望向那只刚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打算回家的妖怪。
盛延清眼神一凛,召出自己腰间的佩剑,剑尖指向后者,稍微伸手一推,那剑便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笔直发射出去,恰到好处地将那只背对着他的妖怪一剑贯心。
血从妖怪身体里喷射出来,溅到周边树木的枝干上,他的身体晃了晃,失去支撑,扑通一下倒了下去。
尸身仅仅留存了数秒,随着一阵风吹来,顷刻间化为千千万万细小的尘埃,逐渐升腾开来,同风一道飘散无踪。
在妖怪尸体消失的位置,赫然留下了一颗土黄色的珠子。
盛延清上前,弯腰将它捡起,安之若素地收回到自己袖中,随后再次上马,稍稍策鞭,加快步伐追赶上了远在道前的陆溪屿。
*
这日结束过后,陆溪屿刚回到杪秋院,就被陆文秉揪着衣领拖走了。
在空中跟着他们的褚玉尘大惊,下意识要跟着飞进院里,又想起正门进去肯定会有很多捉妖师,于是赶紧打了转,用最快的速度一路从前门循着围墙绕到了后院陆溪屿住的那个院子。才刚刚在那棵歪脖子树上停好,就看见陆溪屿被一群人拖了进来,脸上左右两边明显有两个红色的巴掌印。
褚玉尘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种场面之下更是不敢化人形,只能在树枝上嗷嗷地叫了好几声,眼睁睁看着陆溪屿被扒了上身的衣物,用绳子吊在了他院子里一棵高大的松树上。
很快,褚玉尘看见之前那个揪陆溪屿衣领的凶恶老头拿了一根皮鞭过来,有弟子替他在上面撒了点水,他退后一步,抄起鞭子就往陆溪屿身上狠狠一抽。
“啪”的一声闷响,鲜血夹带着皮肉在空中飞溅开来,陆溪屿浑身剧烈一颤,咬紧了牙关,额角青筋猛地虬起,只一瞬,几乎就要当场疼晕过去。
“喳喳——”
一声凄厉的鸟叫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陆文秉本欲开口叱骂陆溪屿,被这声音打断,转头一瞧,发现院墙上竟是不知何时飞来了一只较大的黑鸟,正在空中一个劲地胡乱飞舞。不禁心底一阵恼火,对身旁弟子道:“去把那只鸟赶走!”
而自打白日在森林里,就察觉到这只鸟似乎是一路在跟随着他们的盛延清,则不为所动,只是默不作声地在一旁观看着,注视着一个弟子拿了长棍跑到墙边,举起来对着那只黑鸟一阵猛捅,视线又不自觉转移到被吊在树上的陆溪屿身上。
发觉他竟是也一直神色紧张地关注着那只鸟,还对着它张嘴做了几个口型,仔细辨认,说的应该是“离开这里——”,不免察觉出了什么,看看那只鸟,又看看陆溪屿,总觉得事情应当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
那只黑鸟被捅了几下就不见了踪影,院里的人自是以为它飞走了,陆文秉于是收回视线,重新执起鞭子,走到浑身血淋淋的陆溪屿边上,仰头看他,道:“你今日是什么意思。”
陆溪屿自回院后被打开始就一脸懵,不知自己是又做错什么了,只是觉得疼,并没有同以前一样当即低声下气地求饶。
见他那样一副并无悔改之意的神色,陆文秉不禁又恼怒几分,甩起鞭子在他身上再度抽了几下,直把陆溪屿打得皮开肉绽,边打边骂:“本座特地带你前去杀妖,你曾经也每回也都是众望所归。今日你只与一妖相对也罢,可你不但没杀他,还反之将他放走,陆溪屿,本座问你究竟是何意?是竟对那害人的妖怪生了慈悲心肠,还是特地此番作为,就是要来与本座叫板?!”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陆文秉的气被他自己说着说着翻了一个倍,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抽下一鞭,给陆溪屿的背上斜着来了一道深可入骨的鞭痕。
溅出的鲜血洒到一旁盛延清的脚下,差点沾染上他的白靴。他游刃有余地往一旁挪动了几步,撤出血的飞溅范围,漫不经心瞥了陆溪屿一眼,就看见对方睁着一双猩红的眸子,正满是恨意地怒瞪着他。
盛延清当即做出一个无辜的表情,双手一摊,耸耸肩,表示绝对不是他告的密。
因为盛延清同陆文秉在同一方向,后者在抬眼的时候也瞧见了陆溪屿这副表情,自然以为他是在针对自己,不由得更为盛怒,手下的力翻了倍,发狂似的往死里抽:“陆溪屿!!你那是什么表情?!说你几句你就用这种表情瞪你爹??你怕是要反了天了!!!”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陆文秉举鞭举得手臂酸痛,他这才停了下来,将几乎变成一条血蛇的鞭子往地上一扔,对边上的弟子吩咐道:“今晚就让他吊在这里,不许任何人进来,也不准给他送饭,是死是活,明日早上再说!”
人群逐渐散去,陆溪屿后院的大门被“砰”地一声关上,而他人还吊在院子里,悬空的脚下是一大片血泊,背上的伤口惨不忍睹,皮肉翻卷出来,白骨暴露在外,若是将上上下下检查个遍,都完全无法找到一块好肉。
陆溪屿的意识已经几近涣散,双眼半睁着,什么也看不见。一片混沌之中,只觉得自己附近隐隐有什么人在哭,被吵得不行,用尽浑身的力气抬起一只眼皮,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就瞧见褚玉尘呜呜咽咽的,一边哭一边横趴在围墙上,正在往墙里侧的方向翻身进来。
陆溪屿想要出声,问他怎么还没走,问他怎么自己跑进来了,但他说不了话,喉咙里全是血的味道,视野也渐渐模糊了,只能看见那个小妖怪一跳跳到了地面,站起身发疯似的往自己的方向飞奔而来。
期间跑着跑着,踢到一处凸出的路沿,整只妖怪飞摔出去,被迫在地上打了三四圈滚,又重新爬起,继续踉踉跄跄地往自己这边一路狂奔。
到底来干什么,快走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