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是海,一望无际,没有边界的海。
海是什么?
他说,海是水,像一个没有边际的湖,那就是海。
可是他不知道我连湖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带我来到了一条溪水旁,说这条溪水会一路向东,它会在路上变成河,变成江,直至他们所有的水都汇入大海,大海就是承载这些溪水的地方。
我没有办法想象,一个地方居然只有水,而且没有边际。
就像煞什秘境,这里只有无趣高大没有上限的树,和那无处不在的危险精怪,以及常年没有阳光的地界。
而他说,他的家,在阳光下,海边的风没有遮拦的从远处吹来,金色的沙滩在黄昏的照耀下像神倾倒在海边遗失的宝藏,熠熠闪烁着光亮,而时远时近的海浪拍打声则是它的伴章,海鸟会在海面上上下翻飞着,那是最自由的地方。
自由,我也想要自由,我也想到海边去看看,被称为自由的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可是我父亲试药离世后,我那天不仅失去了父亲,连同自由也一同失去了。”
晏怀继看着婠徐竟有说不出的怜惜,婠徐手支撑累了,又躺到了地上,晏怀继将自己另一件衣服递到她脑袋下让她枕着。
婠徐也没有拒绝,晏怀继随后替她盖好衣服。
婠徐紧闭着双目,身体因为反复的蚀骨疼痛的微微发抖,她克制着不让晏怀继看出异常,转过身背对着他,额前不一会就蒙上了一层薄汗。
晏怀继替她整理了一下衣服,也轻轻将她身后沾染血渍的头发擦拭一二。
婠徐忍过了这次疼痛便又舒了一口气问:“你见过海吗?”
“没有。”
“你或许也应该去看一下。”
晏怀继低头,许久才缓缓开口说起自己:“我太忙了。”
婠徐轻笑着:“忙?你待在长昱不走?”
晏怀继被怼的没有话说,过了许久他放下了婠徐的头发:“我是医者,要悬壶济世,奔走在历陆每一个地方。
我一个接一个地点的游走都是为了救人,每个病人都需要我,我便要到他们身边去,为他们诊治开药,行针治疗。”
晏怀继停顿了一下:“我似乎是自由的,可是我也没有到过海边,也没有见过参天的森林,我走到哪里,哪里便围满了人。
他们恳求着,哀跪着,我什么都没有见过,眼前只有他们生病痛苦的面孔,以及残缺的,孱弱的身体。”
婠徐又忍不住的笑出来,因为她现在也是他口中困住他的病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囚笼,谁也逃脱不了。
晏怀继也自嘲的笑着:“不过我还是头一次在这种环境下救人,毒人和常人的想法还是不太一样啊。”
婠徐也忍不住认可他的话,心想也亏他们能找的到这样的破地方,明明已经有条件活在阳光下了,可是还是选择了这个地方,就像仍活在秘境里做那只东躲西藏不能见天日的臭鼠。
“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他们叫你药人,真名呢?”
“晏怀继。”
“晏怀继?”婠徐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然后便疼的昏死过去了。
晏怀继等了许久,没有听见婠徐的声音,便着急的上前查看着,果然不出所料昏死过去了。
见她额前密布的汗珠,不忍她再承受这些痛苦,便施法,将她全部的疼痛转移到自己身上了,直至见她紧皱的眉头舒缓下来才,停止下来。
晏怀继没一会也痛苦万分,整个人跪倒在地上,太阳穴瞬间青筋暴起,冷汗从额前划过。
婠徐就算跑出去不至于那么该死吧。
这澨扄之水是真狠啊,全身竟像被抽丝剥茧般生撕着□□,这种痛苦婠徐默不作声的生挺了几个时辰。
想到这里更无法理解毒人,为何要如此待她,她分明是他们的毒主,是信仰般的存在,却被监视,被沾染这种狠毒的东西鞭挞。
容不得晏怀继多想,没一会也疼的昏死过去了。
婠徐此后睡的很安稳,她醒来看见晏怀继倒在自己前面,他的脸离自己那么近,甚至气息都打在了她的脸上。
只见他眉头紧皱着,额前也密布着汗珠,心中正疑惑,才幡然醒悟。
自己竟然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了,便有了答案,正要抬手要替他拭去额前的汗水时。
手上他的衣服映入眼帘,婠徐眼底又晦暗下来。
从地上起来后,将身上盖的衣物都褪了下来,转身退进了黑暗里。
婠徐看着光亮里的晏怀继,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不要往下想。
她就这样看着他过了几个时辰,晏怀继才悠悠转醒,他看着眼前只有两件衣服时,也顾不得身上的疼苦,起身向四周叫喊着:
“婠徐,婠徐。”
叫喊了几声也没有人答应时,才恍然醒悟,从地上将自己的衣物捡了起来,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戋堃塔。
出来后,又在长昱待了两天,想要去找婠徐,每次都被鸮绿应付着,才想着,可能婠徐是故意躲着自己的吧,才别了鸮绿离开长昱了。
婠徐靠在王座上,眼神呆滞,一切仿佛都无所谓一样,许久,旋转的阶梯从上向下依次的亮起火光来,一个身影从上面下来。
是鴞绿,她带着一身新衣服下来了。
婠徐从王座上下来,换下破烂不堪的衣裙,再由鴞绿替她换上新衣,鴞绿整理着衣裙诉说这最近的事情:“晏怀继前两日已经离开长昱。”
婠徐看着她,眼底犹如晦暗的深渊,一眼便让鴞绿不寒而栗:“鴞绿,你跟我多久了?”
“四百三十七年了,毒主,”鴞绿低下头声音略带颤抖,整个人都不敢抬头再和她对视半分。
婠徐轻轻按住她的肩头,迫使她跪倒在身前:“鴞绿,你是什么时候在我身上下蛊的。”
“毒主~这个事情我也是不知情的,毒主~是大长老!是大长老……”鴞绿跪在地上僵硬的而又颤抖着解释着,手里紧攥着自己的裙角。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大长老让我将药混在你平常喝的汤水里的,大长老说是安抚您精神的药,是大长老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毒主~毒主~”
婠徐也好笑,被下蛊这么久才反应过来,他们可真是看重她啊,原来从老毒主一仙逝他们便开始对她进行监查了。
也是,她以前怎么看都是不靠谱的人,所以就算在老毒主面前下了血誓也不被信任一丝一毫。
婠徐松开她的肩膀,将她提溜起来:“鴞绿,你信任过我吗?”
鴞绿怔住了,嘴里说不出一句话来,眼角震颤着,倏忽地留下两行热泪。
“小姐,别留鴞绿一个人在这里。”
婠徐多久没有听见过有人这样叫她了,以至于忘记了,鴞绿从小便陪伴在自己身旁。
可就是这样子,她还是和毒人们一起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我不会走。”
这句话说给鸮绿听,说给大长老毒人听,亦是说给自己听。
婠徐替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面若冰霜的,而眼底似是沙漠上掠过一只叫声悲呛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