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的队伍继续向前,人们没有注意到这小小的骚动和插曲。人群过分拥挤,玉宵心事重重地隐在人海里,被人潮推挤得七荤八素。
她想起那个长安的夜,如今时今日一般喧闹,只是心境已然大相径庭。
尽管身处芸芸众生之中,她心中的寂寞一如幽幽降临的凉夜。一杯解寒的冷酒,自斟自饮罢了。
谁能明白她的心情?那恍如隔世的长安,那回不去的故乡。
也许她就要葬送在这里了,为这一腔热血,为这满腹愁肠。
生平第一次,她能感受到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能重生,就能复死。
对面客栈楼上的幡旗旁,顾君琪在对她招手。她想,他是不是看见了自己?那么多人呢,他怎么一眼认出我的?
好容易找到一个宽松角落,她提气跳跃,借力楼牌,来到顾君琪身边。
顾君琪道:“你没事吧?我看你猛的冲出去了,是看见你二哥了?”
她点头:“他藏在花魁巡游的车里了,我得去万花楼埋伏他。”
“我跟你一起去。”他关切道。
“不了。”她拒绝道,“你沿路看着花车,如果有人从车里出来,你就逮住他。”
“好,那你小心。”
两人作别后,玉宵便上了房顶,这几日在江湖行走,她的轻功娴熟了不少,果然勤能补拙,更何况她并不拙。
到得青楼时,她在门口徘徊了一番,觉得硬闯不合时宜。
门口站着几个膀大腰圆的打手,想来有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可惜她并不想闹出动静,只好在周遭逡巡起来。
后门烟气缭绕,小厨房的门虚掩着。那一重重青森森的烟,混杂着酒气,颇有阴曹地府的意味。
她猫着腰过去,轻轻挑开门栓,将小厨房的布局一览无余。
她想,隐年进了花魁的车子,花魁却不声张,要么是被隐年威胁了,要么是隐年的老相识。
既然车子的的动向顾君琪已经在盯了,她只要潜入花魁的房间,守株待兔就好。
她蹲伏在水缸后,听厨娘和一个小丫鬟说话。
“团子啊,把这盘八宝鸭送到牡丹的房间。她点名要的,从小到大,就好这一口。快端去,再晚就凉了。”
团子嘟囔道:“哪能呢,这里多热啊,我都出汗了。八宝鸭……我也喜欢吃……嘻嘻……”
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
厨娘转了转肥圆的脑袋,在团子头上一个暴栗:“你还小呢,别惦记你家小姐的吃食,等你大了,自有去处。”
团子揉揉毛茸茸的脑袋,委屈道:“什么去处?无非也就是接客嘛……”
她越说越小声,最后几个字都快听不见。
厨娘柔声道:“你要是做了花魁,也能像你家小姐一样,日进斗金,赚得盆满钵满,赚足了钱,把自己赎出去……”
说到这里,她低下头,与团子窃窃私语:“不是说有位来自长安的贵公子要为她赎身吗?那公子神秘得不得了,来无影去无踪,无人识得真面目。要不是留下的金银珠宝是货真价实的,我都觉得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团子从灶里顺了块鸡腿肉,大口吞咽道:“唉,说起这位公子,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可那些金银细软倒是真的,我这个贴身丫鬟也摸不着头脑。别的不敢说,他肯定是位武林高手,深夜翻窗而入,天不亮又翻窗而出,神不知鬼不觉的。”
“那个时候你在干嘛啊?”
“我在睡觉啊!”团子吃得嘴角油亮。
“你啊!”厨娘忍不住又砸她一个暴栗。
团子眼泪汪汪的,嘴上一点不得闲。
玉宵心想,这下好办,只要跟着团子,就能找到花魁的房间,真乃天助我也。
团子提着食盒走了出去,趁着厨娘转身,她一个闪身出了房间,轻声轻脚,像只摸进厨房偷吃的野猫。
一路尾随,她这身妆扮倒也不扎眼,无人在意,更无人起疑。
穿过金屋华堂花鼓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几回,上了三楼,方才有一丝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