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珠的眼神深情得能掐出水来,七宝被这眼神震住,竟不能动弹。
景珠的双手环上七宝的脖子,却没有收紧。她的声音有如梦呓:“我给你指一条解脱之道。明晚酉时来蒹葭殿,我把二殿下送给你。”
七宝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你会这么好心?”
景珠微笑道:“我们是姐妹,自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知道我常与二殿下私会于蒹葭殿,你该相信我的。”
景珠回到了清平殿,脚步漂浮如鬼步。
然而她清醒得可怕,从未如此清醒过。她仿佛超脱了凡尘俗世,超脱了爱恨情仇,要彻底地了断和解脱。
顾君瑜在花窗下等了她一夜,见玉色珍珠绡纱屏风上若隐若现浮出一个瘦削的剪影,便知是她回来。
顾君瑜连忙站起来,一把抱住她,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在她耳边呢喃道:“孤从未试过等一个女人,还是等这么久。”
可惜景珠的心坚如磐石,已不能被情话打动。她默默地想:你等沈二小姐的时日可比这长多了。
“你去哪儿了?阖宫上下一阵好找。”他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书案上,信口道:“怎么今日不来红袖添香了?”
景珠疲倦地合上了眼:“我累了。”
“累?”顾君瑜颇感意外,“你从不喊累的一个人,怎么今儿倦成这样?”
景珠反抱住他,道:“顾君瑜,你真的爱过我吗?”
这是她第一次问,也是最后一次。她明明知道答案,却忍不住骗自己。她知道顾君瑜一定会骗她,可还是想亲口听他说一次。
顾君瑜笑了笑:“当然爱,不爱的话如何交颈而眠呢。”
骗人,和你交颈而眠的女人那么多,你个个都爱吗?那你的爱也太不值钱了。景珠在心中冷眼旁观,她已经无法再沉沦。
只是依旧留恋他的体温。她伏在他膝头,任他用手指当梳子,一绺一绺拨弄她的头发。
她静静地说:“我给你跳支舞吧,你似乎没见过我跳舞。”
顾君瑜笑道:“怎么会呢,我见过的,在……”他刚想说在大大小小的宫宴上,又怕景珠吃心,忙刹住了话头。
他扶她起来,十指相扣的手慢慢松开,似是缠绵悱恻至极。
她杂乱无章地跳起一支舞,一口气转十几个圈,停不下来。间或看顾君瑜一眼,双目掩饰不住凛冽杀气。景珠想,自己手中应该有一把剑,就这么打着旋舞到他怀里,伺机砍下他的头,然后自尽。
殿中无剑,她自己跳着也觉得好笑,不知演的哪一出?是霸王别姬吗?依稀记得那幕戏,两人双双自刎,是个好结局。
顾君瑜,我真想跟你一起死了。可惜你这么春风得意,还远没到乌江饮恨这一步哩。
有生之年,恐怕等不到这一天了。
顾君瑜在旖旎的灯火中越发显得面如冠玉,姿色动人。景珠想,若不是贪恋这副好皮囊,怎会行至绝处?
如玉的公子的摇曳烛火中,凝望着她扭动的腰肢,一杯杯喝着酒。
他的心绪也很不佳。景珠气定神闲地想:顾君瑜,你发现了吗?你的密奏不见了。
一曲舞毕,两人皆是双目猩红,那眼中不知是濡湿的泪还是滔滔的恨,抑或兼而有之。
顾君瑜亲自为她倒一杯酒:“来,我敬你。”
景珠似笑非笑地向他走来,却不忙去接。她心静如水地坐下来,缓缓伸出手指,捏住了那小巧的青花瓷酒杯。
一饮而尽。
她的手指掠过他的手,察觉到他的颤抖。
她想:顾君瑜,你也会害怕吗?比起你的宠爱,我更享受你的恐惧。
一刹那,那细微的恐惧湮灭了,取而代之的是玩世不恭的笑容。顾君瑜微笑道:“不怕我下毒吗?”
她从容道:“不惧为君饮毒酒。”
她目光如炬,雪亮亮,明晃晃,没有笑意,也没有冷意。
顾君瑜心中一震,低下头来,良久道:“不是这一杯。”
“什么?”
“没什么。”他嗫嚅道,“好了,早些安置吧。”
他如寻常那般揽着她的腰入梦,滚烫的胸膛贴着她冰冷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