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还有七八支祭舞,并百戏、角抵之类。
玉宵兴致缺缺,默默站起身来,往后殿而去。
兴许幕后是比台前更精彩的。公主皇子把今夜的风头抢光了,之后的舞再好,也是失了滋味。不如去后殿看看热闹。
后殿有一座三层高的角楼,并厅阁抱厦之类,玉宵径直往正堂而去。
正堂静悄悄的,却是灯火通明。
玉宵蹑手蹑脚,将殿门推开一条缝,只见花开富贵的金箔贝母屏风后有个人影,正一件件脱着衣服。
他听见门前的响动,朗声道:“小橘吗,进来吧。”
玉宵犹豫着,恍惚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那人走了出来:“你怎么了……”
话头说到一半,生生截住。他抿了抿唇,看见门后的女子,两人均是一愣。
“是你。”玉宵打破了沉默,“怎么会是你。”
“我只是……”三皇子涨红了脸,局促不安地说,“二哥他不想跳,临时推给我了。好在戴着面具……不过我看还是露馅了,圣人被我气走了。”
玉宵心下了然,原来圣人不是偶感风寒,而是一眼识破了。
她为他惋惜,宽慰道:“你跳得很好,我很喜欢,因此来一探究竟。”
“真的吗?”三皇子兴奋道,“你喜欢就好,本来我也不是跳给圣人看的。”
玉宵听了,心弦轻轻一动,但那涟漪极微弱,就像刚才席间一朵桂花落在酒杯里那样轻。
不是为了圣人,难道是为了我吗?他这话好让人生疑。
三皇子又问:“那你有没有认出我?”
玉宵心想:傻瓜,我才认识你,你戴着面具,我怎么认出你啊。我又不是圣人,圣人她是你亲娘,哪怕再不喜,也会一眼认出你。
嘴上却哄骗道:“认出来了。”
她不想让他失望而已。不知何时,她的心竟这样柔软,也许她根本就是巧言令色。
三皇子又不信道:“怎么可能呢?我与二哥身形相仿。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玉宵犯了难:该怎么圆过去呢?
眼睛四处瞟动,一下看见三皇子腰间坠着的镶金白玉貔貅坠子,便指了指道:“你下午戴着这个的,我就记住了。”
三皇子惊喜道:“是呢,上台的时候忘了摘了。”言谈间将玉坠摘下,挂在手指上,对着月光照一照,光泽柔润,栩栩如生。
他看着玉宵喃喃道:“这个玉佩跟你有缘,送给你好不好?”
玉宵不意他会如此,心绪大乱,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这是御赐之物吧?”
“没事,父皇说我可以送人。”
“那你也不能真的送。”玉宵断然拒绝道,“这要是磕了碰了,我可说不清。”
“送你的就是你的了,磕了碰了也不碍事。”
玉宵摇头:“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三皇子灵机一动道:“那你也送我一样东西,我们有来有往,就不算失礼了。”
玉宵无奈道:“那你想要什么?”
三皇子笑道:“你送的我都喜欢。”
玉宵上下打量自己,金珠耳珰、璎珞项圈、七宝宫绦、紫玉禁步……随便哪一样,都可拿得出手。
略一思忖,她从头上拔了根金钗递给他。他双手捧过,珍而重之地收进了袖子里。
玉宵收下他的玉佩,心里种下一个疑影:这算不算私相授受?
不过没关系,至少沈国公沈夫人不会有意见,甚至是举双手赞成的。至于其他人,他们的意见就更不重要。
再说这个玉佩,确实也很喜人。御赐之物就是不一样,不管怎么说,她是赚了的。
气氛忽而暧昧起来,二人凝望彼此,竟一时无语。
就这么站在门外,在斜照的月光和翻涌的花雨之间。
一名衣袂飘飘的舞姬走了过来,从二人中间穿身而过,使得他们的目光不再缠连。
玉宵望向那名身披红绡薄纱的舞姬,她行色匆匆,只留下一个让人遐想的背影。
玉宵想:路这样宽,为什么非要来挤我们两个?
她指一指那舞姬远去的身影,问道:“你认识吗?”
三皇子摇头。
二人相伴回到飘雪庭。圣人走了,歌舞也松快起来,众人放浪形骸,卷袖子的卷袖子,行酒令的行酒令。如此意乱情迷,倒显得玉宵与三皇子有些格格不入。
她扫一眼女宾席,二姐仍端坐着,一杯杯饮着清酒,面沉如水,有些不为所动的气度。玉宵想:如果她是男子,一定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或是一心向佛的唐玄奘。
大姐本在帘后陪着圣人的,圣人走了,她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原本这道帘子也是可有可无的,只在人心而已。只见她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忙得不亦乐乎。
四妹贪玩,早不知跑哪儿厮混去了。沈家的孩子都野,一个个在上清宗历练过的,家里又宠得天上有地下无,闺女比公子还猛悍,从不担心在哪受了欺负。
玉宵对三皇子悄声道:“这……我原以为这是最庄重的场合,不是天地祖宗看着吗?我瞧着怎么比白天还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