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之隔的水声转化为吹风机持续运作的声音,磨砂玻璃透出模糊到无法辨别的人影。
陈安平一直没有动,施清如等着等着,在吹风机恒定的声音中打起瞌睡。
她迷迷糊糊想到高中碰上暴雨天的时候,狂风骤雨把教室的窗吹得一开一合,怎么也闭不紧,五金件松了几个,风雨把靠窗一排座位的卷子和书本卷了出去,有人大笑,有人痛哭,乱作一团。
那天的风声并不恒定,时收时放。学生们刚想冲回寝室楼,瓢泼大雨就被狂风卷起来。施清如这辈子都没有平地摔过,除了那天。
她在连廊里被风刮倒,学生们跑得急,有好几人无意踩在了她的手背上,她疼得大叫,不顾形象捶地,后又咬住嘴唇在心中骂人。
很俗套,这时候出现的人总是陈安平。
施清如也不明白他为什么总能恰好在她狼狈时出现,一语不发带她脱离困境,那样混乱的时候,没有老师会管男女生是否靠得太近。
他握着她红了一片的手背,搀着她崴了一脚后的身躯。
“动动手。”
“啊?”施清如回神。
陈安平低头拧着眉头,叹了声气:“看看骨头有没有事。”
施清如转了转手,“没事。”
她盯着他停在自己手背上的指尖。
干干净净。
总说依赖一个人很危险,但陈安平,总让她误以为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她处在险境中,他就一定会来。
但就像他回复蒋澜的的那句“我会来”一样,那只是他的本能、教养和善良,只是自动回复,是谎言。
睡得迷迷糊糊的施清如被上海夜里的一阵狂风惊醒。
她不确定她身边的人是陈安平还是张言静,她不知道如今是猴年马月,她的下一程又是去哪里。
一股失去他的怅然感突然席卷她,她猛地睁开眼,窗外的霓虹灯隐隐亮着。
陈安平从浴室出来后,没有吵醒她,静静在另一张床上躺下,侧着身。
她看见月光从窗户洒进来。
陈安平的轮廓有一圈莹莹的冷光,身体却完全陷入黑暗,她只知他侧身躺着,却不知他是面向自己,还是背对。
“陈安平。”
“嗯,我在。”
“我有点冷。”
施清如裹着被子瞧着他。
刚从梦境里挣脱出来,她要确认他还在自己身边,没有离开。
“陈安平。”
沉默的每分每秒都令人不安。
“我在,”他翻身坐了起来,“要不要开一会儿热空调?”
施清如松了口气。
他还在。
那股空落落的感觉也许只是因为夜晚的凉风。
“不要,热空调太闷太干燥了,不舒服。”
他默了一会儿,“那要不要再多穿一件衣服睡觉?”
“也不要,我不喜欢睡觉的时候穿太多,鼓鼓囊囊的多难受,关节都没法活动。”
无论陈安平他说什么,施清如都拒绝,最后他不说话了,似乎绞尽脑汁在想怎么满足娇气的她。
施清如在黑暗中笑了声,掀开被子,拍拍身边的位置。
“你过来陪我就不冷了。”
房间里连衣服摩擦被褥的声音都没有了,静悄悄的只剩下呼吸声。
“陈安平,我又不会吃了你。”
施清如低下头,其实她心里不抱希望。她知道陈安平是多保守的人,但她又想,也许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就会露出男人的真面目了呢?他也未必那么完美,人总要有缺点的。
“陈……”
房间里蓦地响起床垫弹起的声音,一阵悉簌后,施清如的床边陷了下去,陈安平在她身边躺下,身上只掖了被子的一个角,抱着手臂。
“睡吧,已经凌晨一点了。”
“……”
施清如忘记了呼吸,在几十秒后突然张嘴吸气。
“你……睡那么远,我一点也感受不到暖和。”
“施清如。”
施清如不想听陈安平说什么正人君子的大道理,他们都在一张床上了,他还想躲着她?
她伸手扯住陈安平的衣服,用力把他往床中央拉过来,手一钻,从他的腰下穿过去,紧紧将他圈抱住。
陈安平僵住了。
她能感觉到。
他被她挤开的双臂悬在半空中,不知所措着,身躯也绷得直挺挺的。
施清如低下头在他胸口蹭了蹭,忍不住偷笑。
她能闻到他衣服上肥皂的香味,还有吹风机烘烤过的热气。难怪他在浴室待了这么久,原来是在洗吹衣服。
她拉着他背后的衣服,耳朵贴近他,窥听他心跳的频率。
“你别紧张,我不会吃了你的。”
她说。
年轻时候的施清如不喜欢隐藏自己,她的喜恶都来得十分直接,想什么便要说什么。在大学交到的新朋友张言静说她是一个很容易看穿的人。
“我承认我很早以前就想过和你发生什么。但是,陈安平,我很有耐心的,我可以等你到二十二岁的,也没多久了。到时候我们持证上岗,名正言顺。”
二十二岁。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谈婚姻太早。
对于那时的施清如来说,是等了又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