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无声的对望,都懂了对方在想什么。
于是,沈不凝轻轻推了推,沈雪昭便顺着她的力道,跌入水中。
一望无际的水将他包裹,冰冷的袭来,脖颈的鱼鳃生长,将氧气过滤。
在一片混沌的灰败中,沈雪昭见到了一条金色的长尾。
迅速的朝他袭来,越来越近,近到贴在他脸前,鲛人的獠牙堪堪碰到他的脖颈,沈雪昭抬脚踹在他的腹部,抓住他肩膀,借力转到鲛人的后背。
沈雪昭那双漆黑的眸子望着鲛人的后背,曾抽出脊柱的位置没有任何伤痕,他清楚鲛人血脉的愈合力,但也愤怒他的仇恨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鲛人迅速扭身,利爪刺进沈雪昭的肩膀,那双总是无波的金色眼眸第一次有了愤怒,他低声训斥着,含着愤怒的声音被河水模糊,失了真。
“你不该带她回来!”
沈雪昭轻笑,“是她带我回来。”
鲛人与沈不凝之间的羁绊比他想的还要深沉。
血液从伤口中流出,又很快被河水冲散,重新愈合的血肉将利爪包裹其中。
“早知道如此,当年我就该杀了你。”
“迟了。”
鲛人忽然顿了那么半秒,这半秒被沈雪昭窥的清楚,他抽出腰间骨鞭,手掌握住鞭尾,迅速饶上鲛人的脖颈,尖锐的骨刺划开肌肤,绞进皮肉里,也同样伤了沈雪昭的手。
“你在想什么?”沈雪昭拽紧骨鞭,问道:“这对话曾经出现在你和她之间吗?”
鲛人深深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副狞笑,伸手掐住了沈雪昭的脖颈,“你很聪明。”
窒息的感觉涌来,沈雪昭能听见骨头断裂的脆响,脖颈的骨头断裂又愈合,可因掐在他脖颈的手从未松开,愈合成了畸形的模样,让他难以支撑脑袋。
那对话确实曾出现在他们之间,是沈不凝大权在握之时,嗜权如命的执念者无法接受有任何东西脱离掌控。
沈雪昭吐出几个呵呵的气音,“你有办法杀了我吗?”
鲛人的力道不断加重,像是给他折磨一般,那张脸上的愤怒消失,重归平静,认真的叙述,“你们处理局管你这类人叫做类鲛人。”
“这千年来我杀过的类鲛人有成千上万。”
“你是最完美的一个,因为你是由我的血肉诞生,我甘愿将力量共享给你,可不代表我不能杀了你。”鲛人居高临下地道:“傻孩子。”
沈雪昭赞叹一句,“真像啊。”
他的力量出自鲛人,自然无法抗衡。
沈雪昭死死绞紧骨鞭,脸因为缺氧而苍白、眼球爆出,可他始终平静。
“你也像她。”鲛人同样赞叹。
他松开了手,沈雪昭得以重获氧气。
沈不凝不甘的声音同时响起,癫狂的表情透过水流被扭曲。
“杀了他!杀了他啊!!!”
骨鞭再也无法前进分毫,分明只差一点就可以杀了鲛人,可这一点是鸿沟。
处理局百年来一直在寻找杀了鲛人的方法,可他们连鲛人的影子都未看见。
鲛人的存在实在长久,多数古籍都有记载,包括流传最为广泛的山海经,他的信仰难以彻底抹除,永远无法消失。
他们对抗祸乱的两种方法都无法对鲛人起作用。
沈雪昭知道自己的举动是徒劳,可他始终没有松开骨鞭。
鲛人握住他的手,轻描淡写般的,就轻易将他撇开,卷发的鱼尾重重抽在他的脊背,沈雪昭的身体在河中翻涌,吐出一口血来,又听见骨头碎裂的清脆响动。
他扭断自己的脖颈,让畸形的骨头重新生长成正常模样,再次扑向鲛人,动作无比迅捷,带着凛凛杀意,语气却那样平淡。
“为什么不杀了我?”
不仅仅问现在,同样问曾经。
许是再见故人,鲛人多了仁慈,“第一次是她的请求,现在是不能杀了你。”
“你还没有想通吗?我记得你们处理局中对于这类祸乱的记载,梦又或者是幻境,两者都出自想象。”
沈雪昭一脚往鲛人身上踹去,却被躲开,骨鞭往另一个方向卷住鲛人手臂,鲛人握拳迎上去,挥向沈雪昭的脸颊。
沈雪昭吐出两颗被打落的牙,歪曲的下巴在一秒内恢复,又是一张漂亮的美人脸。
“她存在的时间太久,记忆早被替代的模糊不清。”
一股冷意骤然袭来,沈雪昭瞳孔骤缩,可攻击的姿态依旧没停,他猛的拉回骨鞭,将鲛人拽到自己面前,同样一拳挥过去。
“她留下我,是因为我是这旧国唯一的遗物,用我成为锚点,制造幻境。”
“你不杀我,是因为杀了我这幻境将永远存在——成为现实。”
鲛人笑意愈浓,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该给你一些奖励。”
他干脆利落地拧下沈雪昭的头,骂道:“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