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沈雪昭的检查通过,身体暂停同化,进入备战期。
阿莱斯特第二阶段的驯化只差结尾。
暂未发现他对人类有威胁趋势,但已经表现出对沈雪昭明显的占有欲、亲昵性。
尤其是一个月前发现的,阿莱斯特用“恶作剧”这种方式试图呼唤沈雪昭过来,这个行为严重影响了每一次身体记录的进度。
同时,驯养员和研究所给出的谈论结果是,阿莱斯特看不起任何生物,所以他只理会沈雪昭,不愿和他人交流,用这种拒绝交流又有效的办法,迫使沈雪昭过来看管他。
目前正在针对这个现象,进行去除阿莱斯特刻板印象的方法。
这也是第二阶段驯化临时加赠的内容,彻底纠正阿莱斯特的行为后,第二阶段的驯化就结束了。
沈雪昭坐在监控室内,透过小小的四方屏幕,将收容室内的情形看个清楚。
这是阿莱斯特进行隔离的第三天,一切照旧,每日的送餐、观测检查,只除了沈雪昭没踏进收容室一步。
第一天时,阿莱斯特照例三个小时闹出一点动静,但没有人理他。第九个小时没看见沈雪昭时,他不再安静矗立在收容器内,像一个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
那条淡蓝色的尾巴变成一种可怖的红黑色,表现他的燥郁。鱼尾掀动水流,上下又或者转圈,表现出明显的焦躁,就像一只长期被困在一隅的动物,出现刻板印象,来回转圈。那条长尾拍动玻璃,发出沉闷巨响,但没有人理会他。
闹腾了整整一夜,他终于明白了,沈雪昭并不会过来。
第二天,他开绝食。
工作人员照例送餐,海鱼、水母,现在在收容器内,因为漩涡的水流而萎靡,被迫随波逐流,就像一场绚丽的水龙卷。
阿莱斯特依旧没有和工作人员交流,他们觉得这是一场持久战。
夜晚,工作人员送餐,打开收容器上盖的小孔,将海鱼倒进去。
收容器底部亮着荧光,阿莱斯特仰头,浮出水面,柔顺的头发湿漉漉贴在脸颊两侧,冰蓝色的眼睛深深,活蹦乱跳的海鱼砸在他脸上,他朝工作人员张开嘴,满口的尖牙撕扯开一只海鱼的身体,淡蓝色的血液在他脸上流淌。
工作人员还来不及高兴汇报情况,阿莱斯特终于张嘴进食,就听见阿莱斯特高声长鸣起来。
那声音是难以形容的,一种悠长的、晃荡神经的,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震慑,以及那种被本能恐惧裹挟的生物本能。
工作人员脑中空白,四肢不受控,脚下一滑,从楼梯上摔下来,仰面朝天。
今天是第三天。
沈雪昭终于被批准看监控。
考虑到沈雪昭和阿莱斯特之间的依赖关系,收容所和研究所一致决定,前两天不允许沈雪昭观看监控,主要是怕沈雪昭会感情用事,对这次计划造成一些阻挠。
沈雪昭也不明白,两个所是怎么得出这种荒谬的结论的,他和人鱼之间,完全是单方面的依赖。
高清监控将一切都捕捉清晰,沈雪昭喝着牛奶,看着监控中的阿莱斯特。
阿莱斯特不断晃动尾部,拍打着玻璃,那双眼睛耷拉,却还是紧盯收容室大门,不时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儿呜咽声。
沈雪昭好像察觉出什么,他拨通内线电话。
姜宁正在记录人鱼此时的行为,电话震动有些惊到她。
沈雪昭:“s-96的目前情况怎么样?”
姜宁:“还是没开口。”
沈雪昭说:“问他,问他是不是要见我。”
姜宁“啊?”了一声,觉得奇怪,但还是听从沈雪昭的话,放下手中正在记录的数据,走到收容器旁,对人鱼说。
“你是想见他吗?”
人鱼连眼神都没有挪动,并没有给出回应。
“提我的名字。”沈雪昭说:“问他,是不是要见沈雪昭。”
姜宁一字一句复述,“你是不是要见沈雪昭?”
阿莱斯特倏地低头,看着眼前渺小的人类,眼睛里是灼灼的光。
“是的,”他的声音空洞,带着显而易见的悲伤,“我要见他。”
姜宁兴奋的叫了起来,“沈队!沈队!他提出要求了!和我们沟通了!”
所有人都以为,按照人鱼的情况,最起码要半个月,才能够成功。
在场的工作人员都看过来,无声的用眼神庆祝这一次成功。
姜宁奇怪又疑惑,“沈队,为什么他先前不说啊?”
沈雪昭声音里有笑,“因为你们没教,没人和他沟通。”
所以阿莱斯特不知道,不清楚该怎么样去做,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告诉他们,他的诉求。
十分钟后,沈雪昭来到收容所。
在场的工作人员几分钟前已经出去,根据阿莱斯特的情况去商讨接下来的驯化方案。
收容室沉重的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沈雪昭风尘仆仆,甚至生出一种多年未见的错觉。
他看见,阿莱斯特贴在玻璃内壁,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是柔和的,甚至有些湿漉,像一块放在光下正在融化的透冰,柔顺的长发在水里飘浮,像一大团打卷的毛绒海藻,潮湿而糜烂。
沈雪昭分不清他是否有掉泪,但他的眼睛看起来湿漉漉,嗓子是暗哑的,空灵绵长的,流露出来的哀伤几乎让人心尖颤抖。
“你终于来了。”他说。
显然,沈雪昭不会被哀伤打动,他靠近阿莱斯特。
“我来了。”
鱼尾上燥郁的红黑和沮丧的灰黑一扫而空,只剩下通透的粉。
“我好想你。”阿莱斯特眼神眷恋,隔着玻璃,轻抚着沈雪昭的轮廓,“海藻小蛋糕。”
真的是想吗?只不过是对于语言的准确性不足。